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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逝者请闭眼》 郑晗 5660 2024-04-22 20:45

  接到徐丽美的电话时,甘婧小小吃了一惊,沉默片刻,她淡淡问道:“找我有事?”

  徐丽美明显赔着小心,低声说道,“甘婧,我想和你聊聊。我现在就在你小区门口,你能出来一下吗?”

  “有这个必要吗?”甘婧问。

  “有。”徐丽美回答得十分干脆,“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我想,你也一定会感兴趣。”

  “那好吧。半个小时后,小区旁边的夜半涂鸦咖啡馆见。”甘婧说完,挂断电话。住院期间,蓝祖平的道歉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她想,徐丽美也可能是为了放下心头负担才会来找她。还有一点私心甘婧不好意思面对,她很想知道,在徐丽美眼中,何其多是个什么样子。

  及至两人真正对座,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虽然同事一载有余,但徐丽美一直活跃在领导层,又极少上班。她与甘婧交流的内容,仅仅是在几次员工会议上。

  “你,伤口好些没?”徐丽美双手捏着咖啡杯,指节因用力变得有些发白。

  “好些了。”甘婧回答。她快速从徐丽美面上扫过,两个月不见,这个原本丰腴白皙的女人瘦了不少,两颊下陷,竟显出几份老相。

  “我与阿莺是小姐妹,这你已经知道了吧。”徐丽美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甘婧点头,“知道一点。”

  “阿桂是何总的妹夫,你也知道吧?”徐丽美又问。

  甘婧摇头,不知道,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我知道你想什么。”徐丽美叹口气,“老何是个好人,凡是与他搭一点边的,他都愿意一路拉扯着,能帮就帮。”

  “徐总,您今天找我,是想谈何总的事吗?”甘婧问。

  “有。”徐丽美回答,“我这次见你,一是向你道歉,同时呢,也想给你讲讲何总的经历。希望你能原谅他。”

  甘婧点头,好。

  徐丽美眯了下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她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恨阿莺。我代她向你道歉。因为,阿莺之所以能得到何总的信任,最初,就是因为我。”

  看到甘婧吃惊的表情,徐丽美苦笑一下,“不好意思,都是老里八早额事体。我想想,要从哪里讲起。”

  甘婧点点头。

  “阿莺和我,曾在何总工作的一家国企工作,我和她都是下属物业公司的普通员工。她之所以能得到何总的赏识,是因为一封举报信。”说到这里,徐丽美的脸色略略有些尴尬,“那举报信说,说我和老何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甘婧努力做到面部表情波澜不惊,双目平视着徐丽美,仿佛并不是在听一件隐私,而是一件衣服的样式。

  徐丽美低头想了片刻,下决心般说道,“也不怕你小姑娘笑话我。实话说吧,我和老何年轻时,的确是那种关系。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当年,为了取得最初引荐老何回国的那位老领导的信任,老何安排阿莺以基层员工的身份向领导反映情况。阿莺很聪明,她说,老何和我是清白的,就因为在国企改革过程中得罪了一些既得利益者,所以才被那些人抹黑。阿莺说得情真意切,老领导对传闻开始半信半疑,关于老何作风问题的调查也暂时被搁置下来。

  渡过难关后,老何立即回报了阿莺的帮忙。

  当时,我和阿莺都只是企业中的普通员工,我是物业公司客服部接线员,她是出纳员,想要按程序和规定全都提拔起来,十分困难。是老何直接下达了总经理人事令,将我和阿莺提拔为物业公司的中层干部。

  老何说,通过那件事后,他深刻地感到,不管是工作和生活,都一定要有‘自己人’。‘自己人’不仅可以帮助自己更好工作,在碰到问题时,还可以帮自己排忧解难。此时,他妹夫桂望国也因企业效益不好下岗待业。老何便将阿桂也招到企业中,担任自己的驾驶员。

  可是,尽管老领导力保老何,绯闻还是影响了他的前途。在阿桂进入我们企业一年后,老何被调任到一家成立不久的科技公司担任总经理。这家科技公司比我们原来的企业小,而且穷。得知这个消息,老何很不开心,但也没有办法。

  阿桂是司机,他第一个跟着老何去了新公司。我和阿莺半年后才过去。过去后,老何要我们到商学院去‘镀金’,他则想办法从公司的教育基金里报销。

  我喜欢购物,就去了香港一所名头很大的学院进修。阿桂望国喜欢交朋友,老何让他去了北京,因为财务方面离不开阿莺,就没走远,在浦东一所知名商学院参加周末班,一边工作一边进修。

  有了证书,我们也算是高层次人才了。老何让我担任总经理办公室主任,让阿桂做了采购部经理。阿莺比我们强些,直接担任了公司财务总监。

  然后,就又被本公司一名中层干部举报了。”

  徐丽美苦笑一下:“他说,何其多涉嫌收受贿赂,并与多名女同事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情况。”

  甘婧啊了一声,追问道,“多名?你是说,何总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

  徐丽美看了看甘婧,清冷地一笑,“是的。那时候,我与老何已经不在一起了。我开始老了,他更喜欢年轻女孩子。”

  说到这里,徐丽美叹口气,“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就是上次何其多在会上给大家讲的情况,他因被内部人举报,应聘去了一家刚刚成立的文化传播公司。

  老何在这家文化传播公司当了四年老总,直到副总经理朱天骄的到来。朱天骄是业务干部,她很有经验,有条有理地列出老何的三条问题。”

  “第一呢,私设小金库供自己开销。二呢,在公司内任人唯亲,和多名女下属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三呢,将项目低于成本价转包,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甘婧随口接到。

  “你怎么知道?”徐丽美惊讶地问。“朱天骄写了十几条,但主要内容差不多就是这三点。”

  “所有举报信差不多都是这三点。”甘婧耸耸肩,“中国特色。”

  “当时,我们都很紧张,也很愤怒,但老何很淡定,他说,朱总是下派挂职干部,只要用个‘拖’字诀,拖到朱天骄期满离开,举报中那些如果不请专业人士来审查就无法确定的举报事情就会随着举报人的离开而不了了之。并叮嘱我们对朱天骄一定要万分客气。

  可是,在朱天骄下派时间结束离开文化传播公司的送别宴上,老何还能保持礼貌,我和阿莺却一直无法笑出来。

  对了,阿莺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志华的。那时候,志华刚刚大学毕业,在公司做会计,是阿莺的直属部下。”徐丽美喝口水,突然插道。

  甘婧笑笑,接道,“哦,是不是朱天骄成为你们公司的主管领导了?”

  徐丽美点头,“是的。你也猜到了。”

  甘婧不语。因这段经历距离现在比较近,赵闵的律师最先了解到的,就是何其多的这段历史。

  “就在这时,在浦东一次海外归国人员的联谊会上,老何结识了刚刚从美国到内地创业的Austin Zhao,也就是赵魏祺。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徐丽美吸口气,苦笑着说,“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老何不容易,阿莺也不容易。尽管成立纳士公司是无奈之举,但是他们两个的确是绞尽脑汁要将纳士公司做好。”

  “然后呢?”甘婧已经大致猜出徐丽美要讲的话,便收起面上笑容,盯住她的眼睛。

  “希望你能高抬贵手,老何原本对你就高看一眼,你心里明白的。阿莺的出发点也不是恶意,也希望你能原谅她。”徐丽美抓住甘婧放在桌面上的手,急迫地说,她的脸越来越红。血液仿佛要涨破皮肤喷涌出来。

  “能和警察说的,我都已经一五一十说了。而且事实就在那摆着,也不是我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我想,我帮不了你多少。”甘婧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徐丽美下决心般说道,“我想请你和赵闽先生求个情,我知道他很重视你的意见。”

  甘婧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赵先生?”

  徐丽美笑笑,“我们都是女人,有些事,不用多说。”

  甘婧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赵先生?”

  徐丽美笑笑,“如果你答应向赵先生求情,我就告诉你。”

  甘婧低头想了片刻,点头,“好,我答应你。”

  徐丽美叹口气,“还记得三个月前那次财务审计吗?那天晚上,你在消防通道里接电话时,志华正好在楼梯口抽烟。他听到你跟对方汇报审计人员的工作情况,然后又叫对方赵先生。志华感觉有些奇怪,就告诉了阿莺。过了几天,阿莺专程把我叫到她家,告诉我说,她通过朋友查了,你通话的赵先生,就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赵闽。”

  原来如此!甘婧恍然大悟,“怪不得房莺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和赵先生有联系。”

  “我说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丽美接道。

  “我在公司加班,后来被人打晕的事情,你知道是谁干的吗?”甘婧不动声色地扭转话题。

  “这个我倒不知道。我听说你是低血糖晕倒的,怎么会是被人打晕的?”徐丽美的表情有些疑惑,“怪不得行政部的人都暗暗说你为人古怪,从来不吃已经开封的食物,也不喝公司的水,吃的喝的都自己从家里带来。原来你是因为这个。”

  甘婧仔细观察徐丽美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

  “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我会向赵先生求情,但检察院和法院能认可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们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了。”甘婧说完,将杯中已经冷掉的咖啡饮尽,探询地看着徐丽美。

  徐丽美低头盯住桌面上的桌布,良久良久,才缓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们。我说什么也打动不了你。但我还是想说,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老何性格简单,说穿了就是胆小怕事。以他的胆量,别说杀人,就是打人都未必敢伸手。他一定不敢主动伤害你或者你的朋友。那些事,都是阿莺自作主张。”

  眼看着巨大的泪珠从徐丽美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滚落下来,甘婧突然有一丝心酸。她抽出几张纸巾,轻轻递到徐丽美手中。徐丽美接过来,将眼睛埋在纸巾中,许久,才抬起头来,瓮声瓮气地说,“看在老何三个孩子都没成年的前提下,你原谅他吧!不管你要钱还是要人,哪怕要我的命,我都答应给你。”

  甘婧叹口气,低声说道,“我明白。”

  窗外是一角淡蓝的天。窗内是一片阴郁的灰。两个女人相对枯坐半晌。徐丽美默默站起身来,拎起放在桌面上的名牌包,低头向门外走去。

  目送徐丽美走远,甘婧并未马上离开。她缓口气,打开手机,进入图片库,调出一张偷拍照片。照片上,赵闽负手而立,目视远方。

  偷拍一张男人照片,在无人时偷看,这在甘婧此前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

  眼睛盯住照片,甘婧心中暗暗思忖,作为女人,徐丽美算是有情有义。在如此敏感时期,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她却肯抛却自尊,俯身求自己谅解何其多。可见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甘婧拿起电话,想打给百合,与她一起八卦一下,思前想后,没有出手,按照常规,警察此时仍在按部就班地展开调查,为避免道听途说引起不必要麻烦,甘婧决定将事情先装进肚子里,待下次见到赵闽,再和他一起聊聊。

  晚饭结束时,甘婧接到一位阮姓警官打来的电话,要甘婧第二天上午十左右到浦东分局刑侦支队走一趟,有案情要她配合调查。

  与此同时,刚刚返回美国的赵闽接到上海警方电话。警方告之赵闽,赵魏祺失踪案件有了重大突破,请他迅速回国配合调查。

  坐在刑侦支队接待室,甘婧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与自己原来工作的公安分局相比,浦东分局面积要大一些,不过,内部装饰都大同小异,连气味都基本一样。用唐红果儿的话说,不用看,一闻就知道,你们是公安嘛!

  收回目光,甘婧听阮警察介绍情况。根据甘婧提供的线索,警方推测赵魏祺的失踪地点可能与房莺持有的南郊别墅有关,在房莺被批捕后,警方对房莺的别墅进行了数次搜查,还挖开别墅前后院的草地翻找,但是,一直没有发现与赵魏祺失踪有关的线索。

  看守所内,对房莺的审讯也不太顺利。

  最开始,房莺对于当天殴打甘婧的事实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为自己辩解,说两个人是醉酒失去理智后才动手互殴,是甘婧先用杯子砸自己,然后又拿起高尔夫球杆打自己,自己才夺过球杆还手的。由于自己手劲比较大,才失手将甘婧打伤。

  “你们看,我也受伤了。”说着说着,房莺还激动地解开衣扣让警察验伤。可是,当警方问及两年前赵魏祺失踪案之时,房莺便是一问三不知。如果再问,她便将两年前警方来调查时所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其复述的精准程度,连换气的间隙都分毫不差。

  “你再想想,那天晚上,房莺当时还说过什么话?”阮警官期待地看着甘婧。

  “她当时说,赵魏祺就在这别墅里,还要我下去给他陪葬。不像是随便说说的。”甘婧皱紧眉头,陷入思考。

  阮警官拿起笔,“这样吧,我再问一些问题,你来回答,我们边说边回忆。”

  “好。”甘婧点头。

  事无巨细的问答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送甘婧离开时,阮警官提醒,如果突然想起什么,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打电话给他。

  好。甘婧点头,楼梯走到一半,当日在地下室的场景突然扑面而来,她回过头,迟迟疑疑地说,“阮警官,我记得房莺家地下室有好些砖,因为黑,我也没看清是什么砖。你说,房莺会不会把赵魏祺杀死后,用砖砌到墙里面去了?”

  阮警官不动声色地回复,“没有结案前,任何情况,都有可能。”

  送走甘婧,阮警官推开大队长的办公室房门,“李队,对于128案件,我们是不是可以申请警犬支队配合一下,让受过专业训练的寻尸警犬去现场试试?”

  李大队长略一思索,点头应允,“可以试试。你去打个报告,走个流程,时间就定在后天上午八点钟。”

  第三天上午八时,专案组携警犬来到房莺的涉案别墅。警犬得到指示后,十分谨慎地在一楼和二楼转了一大圈,然后摇摇尾巴,表示没有收获。随后,领犬员带着警犬来到别墅院子,示意警犬仔细查找。身披警犬马甲的警犬轻轻吠了一声,又尽职尽责地低头工作。稍后,又踩着小步跑回领犬员脚下,摇摇尾巴,表示仍然没有收获。

  接着,在领犬员的示意下,警犬进入地下储藏室。尽管已经有一段时日,但是地下室内扑鼻而来的血腥还是让警犬猝不及防地低吼一声。在紫外线灯光下的照射下,甘婧当日留在地面上的血液呈现出一种迥异于红或者黑的奇怪颜色,而是一种骇人的暗蓝。那些暗蓝的线条,以甘婧当日的身体为笔,深深浅浅涂抹于砖块与铁门之间的地面,因那夜爬行次数过于频密,竟然让血具有了一定厚度。

  现场的血腥一定程度扰乱了警犬工作。它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蹭着走,边走边嗅。

  经过长时间的迟疑后,它试探着趴在了水泥地靠近墙壁的一角。

  现场警员向上级领导请示后,从工程队借来专业工具挖开水泥地面与墙砖。在距离地面半米左右的地方,一个有些残破的皮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扩大深挖,却再无收获。

  我有个想法。李大队长思考了一下,吩咐道,“除皮夹外,你们采集些现场的土样回去,看看,这土里有没有我们想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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