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
冬夜。
浦东陆家嘴。
拍完头顶颇显诡异的天空,甘婧绕着东方明珠走了一圈,又沿着世纪大道一直走到经常出现在上海形象片中的巨大日晷下,才原路折返而回。
那时,上海中心仍包裹在厚实的建筑拦网中,令人无法窥视其真实样貌。据新闻说,再过两年,它将以最挺拔的姿态,立于这片位于开发最前沿的土地上,让环球金融中心这一“中国第一高度”彻底成为历史。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甘婧随着人流从正大广场的西北侧门出去,到陆家嘴公交车站搭公交车回家。
陆家嘴,是甘婧来到上海前对浦东仅仅知晓的两处地标之一。
在唐红果儿对甘婧的描述中,陆家嘴有着东半球最为绚烂的夜色、亚洲第二高楼和国内最为豪华的金融楼群。另一处,是那条叫做世纪大道的大马路。这条大马路宛如一条晶莹的彩带,将陆家嘴和浦东世纪广场紧紧连接在一起。
到了夜晚,陆家嘴亮起璀璨的景观灯火,世纪广场那只巨大的日晷也悠悠然然焕发光彩,世纪大道两旁的景观园林便会次弟亮起一丛丛晶蓝翠绿的灯光,搭配上两旁那些晶莹剔透的楼宇灯光,让穿行其中的人有漫步琉璃幻境之感。
陆家嘴和世纪大道,是唐红果儿经常描述给她的美好回忆。
可是,当真的身处宛若白昼的陆家嘴夜色中,漫步在流光溢彩的世纪大道,让手指轻轻划过唐红果儿口中那一丛丛闪烁着富贵气息的景观树丛,甘婧发现,在唐红果儿回忆中堪称美轮美奂的景致,在她的眼中,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反而,在喧嚣中透着些许压迫感。
“上海就是有钱。连公交车都是名车,沃尔沃。”等车时,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男人在甘婧背后大声说,“得好几百万元吧?”
“那当然。沃尔沃安全嘛,阿拉上海人乘坐的公交车最要紧的就是安全。”一个绝没有一点点自谦之意的上海男人大声接道。
甘婧盯着公交车尾部的标识认真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觉得这叫“申沃”的公交车比她此前在武汉常乘坐的公交车要高大、明亮稍许。
上海,实在太亮了。连公交车都比他乡要亮。
想到刚刚离开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武汉,甘婧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希望,在上海的行程能够早些结束,早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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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离开灯火辉煌的陆家嘴,转入略显幽静的花木地区,再驶向甘婧的住处,金桥碧云国际社区。
随着车辆的前行,甘婧眼前的马路逐渐宽阔,树木也逐渐繁茂,进入碧云社区后,交通灯也由圆形悄悄替换成国内十分少见的竖长条形。
此时,甘婧还不知道这里便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外籍人士聚集区,有着以欧美标准营造的绿地、教堂、国际学校和足球场。在距离她住所不到一公里的家乐福超市中,各国进口食品和国产食品的销售量平分秋色。
甘婧选择住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她寻找的那个人有可能就住在这里的某处公寓内,而唐红果儿,曾与这人交往了很长时间。
甘婧租住的是位于金桥红枫路的一处酒店式公寓。公寓有四层,房间为LOFT结构,楼下是客厅、卫生间和简易厨房,楼上是卧室,据说室内结构布局由台湾某知名设计师精心打造。不过,因为公寓内没有燃气,加之水费和电费实行的都是商业标准,比普通民宅要贵许多,所以,许多业主购买这里的房子都是为了投资或者出租。
二十一世纪房产中介公司一个李姓房产经纪为甘婧寻找到的这处公寓也是一处出租屋。李经纪说,家住在浦西的房东为了方便,已经将房门钥匙直接放到了房产中介公司,可以随时随地看房。
李经纪打量了一下甘婧背上笨重的双肩包,热情地说:“房屋里所有家具和电器一应俱全,如果你有意向,随时可以背包入住。”
甘婧此前并没有过任何租房居住的经验,不知如何回应,便索性沉默不语。
步入这间位于四楼的小公寓,李经纪一边带甘婧楼上楼下参观,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房东人蛮和气,就是有个特别的要求,禁止在房间里开Party。禁止群居。禁止在房间里养一切宠物。小狗、小猫、小鸟、乌龟都不行。鱼倒是可以的,但能爬的鱼不行,比如鳄鱼什么的。青蛙、蛇、四脚蛇这些很多脚或者没有脚的动物也不行。”
“为什么?”甘婧有些好奇。
“房东担心小猫、小狗会抓坏家具,尤其是沙发。你不晓得,这间屋子的上个租客是个外国人,他回国前,将房子退回给我们。我带着房东去验收房子时,突然从卫生间的马桶后爬出一条一尺多长的四脚蛇来,金黄金黄的,嘴挺大,还有尾巴,吓得房东当时就发了心脏病。”
还未入住,便被房产经纪约法三章,甘婧略略有些不快地说:“你放心,我初来乍到没朋友,不开Party,也不会群居。更不会养小动物。我对动物毛发过敏,你请我养我都不养。还有,我比房东还怕两栖动物。要是再爬出条四脚蛇什么的,我一定找你索赔。”
“甘小姐,别不开心。我们上海人就是这样,习惯将什么话说都到前面,这样,大家合作起来才比较顺利。如果你在这里生活久了,就会知道。”李经纪笑。
甘婧不语。
“甘小姐是做哪一行的?”李经纪问。
“你看呢?”甘婧反问。
“嗯,很像是中学老师。不过也很像世界五百强公司里工作的白领,刚才你坐在我们房产公司填表时,坐姿蛮优雅。我以前交往过一个在五百强公司里工作的女孩,和你气质非常像。”
甘婧笑笑,依旧不应。
交好钱,拿了合同,李经纪又热心地帮甘婧打电话预约了物业公司过来更换门锁,这才离开。
甘婧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坐在房厅沙发的边缘,随手打开电视。她看看腕表,从进入中介公司到将自己安顿在这处看起来还不错的房间内,只用了两小时不到的时间。
有了房产经纪前面的话,心有余悸的甘婧只休息了片刻,便将房间大门打开,拿着扫帚,将房间的角角落落扫了又扫,确定没有什么活物隐藏后,这才拿着一张在机场买来的地图,带着相机,按图索骥来到陆家嘴。
再回到房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
拉好窗帘,躺在陌生的床上,甘婧这才意识到,为了一个不能与他人言说的原因,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上海了。
每月四千元的房租对二十七岁的甘婧来说并非一个小数目。按照房东付三押一的要求交了钱后,甘婧身上所余钱款,已不足五万元。
甘婧给自己规定的期限是一年。
五万元钱,只够甘婧支付一年的房租。而付了房租后,吃喝就成了问题。
想到这里,甘婧睡不着了,她打开本子,将在这里生活所需的各类物品列了一张清单,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上网。
在点击宽带上网的那一刻,她突然回过神来,这不是她熟悉的家,这是别人的城市,别人的房间,想要上网,需要另外付钱。
甘婧拨通上海电信的二十四小时服务电话,接线员告诉她,她所居住的这户单元已开通座机电话和宽带上网功能,但要使用电信充值卡才能正常使用。
这是房东为了防止房客恶意拖欠电信费才开通的使用方式。
从现在开始,被人提防、被人审视,将成为生活的重要一部分。
甘婧暗叹了一口气,看看窗外依然黑漆漆的,复又躺下,双眼望着天突然花板发起呆来。
她上网,一是想看看那家叫做纳士动漫科技有限公司的招聘广告。二是想搜索一下她要找的那个人的相关信息。在这个举目无亲、连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想完成任务,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找一份工作,融入这座城市。
一整天的忙碌让甘婧的脑袋有些发热,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拖入梦乡。
凌晨五点,甘婧在惊恐和窒息中惊醒。
她极为缓慢地将目光投向床边的高脚凳。
刚刚,唐红果儿就站在那里,穿一件黑色袍子,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双肩向下塌着,脸色苍白、神情茫然,无助而又无奈地望着她。
满头冷汗的甘婧再也不敢入睡,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视机。
早晨六点三十分,这座东方大城的天空亮得依然不十分透彻。穿戴整齐的甘婧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公寓房门。
外面的空气,出乎意料地寒冷。
也许是浦东离海更近些的原因,迎面吹来的晨风中仿佛都带着一丝咸腥,吹到脸上,竟是一阵阵割伤似的锐痛。
这里的风,比武汉要冷、要利、要刻骨铭心。
甘婧赶紧退回到公寓一楼大堂,像包粽子一般将自己的头脸包扎严实,才再次冲入晨风中。
出了小区,站在红枫路上,甘婧辨了辨方向,向右侧那条看起来宽阔整洁的大马路走去。
在大马路旁等红灯时,甘婧看了看路牌,杨高南路。她伸着脖子向路的两头张望。粉红色的晨光下,杨高南路如一张丰满的弓,满怀喜悦地向两头伸展而去,仿佛那两头的尽头,有着某种只有它才知晓的美丽。
绿灯翻起,甘婧踏上人行道,一路小跑向前。略走片刻,成片的居民区开始出现。
甘婧十分发现,杨高南路仿佛一道分水岭,她所住的那边,马路宽敞,行人稀少、大块大块的草坪上点缀着一栋栋极具国际风范的高楼或者别墅,就在她的公寓对面,还有一处深红色的尖顶教堂。
杨高南路这边,却是一处不折不扣的中国式民居聚集地。土黄色的楼群中穿行着早起买菜的中老年男女,临街处开着许多小店,有卖熟食的、卖服装的、卖日用品的,还有一处挂着邮政局的绿招牌。由于时间尚早,邮局还没营业,倒是门口有一个补鞋修伞的中年男人已经在寒风里开始了工作。
这里的勃勃生机与不事修饰,像极她的家乡。
甘婧有一肚皮兴奋,但无人可以分享,便索性在这条叫做枣庄路的马路上认真逛了又逛。
在平价超市内买了四只碗、四个盘子、一个电饭锅、一只小炒锅,又买了五斤白米、一瓶食用油、一斤熟食、两斤小青菜、一张中国移动的手机卡、几份当地报纸和一张二百元的电信充值卡,这才步履沉重地往公寓方向走。
来时怀着一颗好奇之心,所以路并不显得远,提着重物回去时,便显得格外漫长。想到自己可能要在这条他乡的陌生马路上穿行整整一年,甘婧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好不容易过了杨高南路,看到红枫路人行道旁草绿色的自行车专用道上几名外国人穿着专业自行车装猫腰向前飞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甘婧羡慕地想,如果有一辆自行车的话,那买东西就方便多了。转念又一想,自己骑车是为了载物,这里的人却已将其纳为健身工具之一了,感觉上似乎有些小心酸。
筋疲力尽回到住处,将碗盘洗好,白米入锅,熟食放入微波炉待热,甘婧拿起电话,用电信卡为网络充值。稍后,打开电脑连接上网。
输入“纳士动漫科技有限公司”,几秒钟后,一个设计颇为精致的网页跳出,与许多大型企业一样,在进入其网站前,是一段不太长的精美视频,视频配合文字如下:
纳士动漫科技有限公司,系由四名归国专业人士共同出资筹建而成的外资企业,公司注册地位于上海浦东新区张江文化创意产业基地,致力于服务国内外各影视公司、大型文化企业所需的3D动画、影视特效生产等开发和研究工作。公司创办四年来,已集聚多名国内外专业资深人士,所创作多部3D影视片在业界取得不俗反响。
纳士发展愿景:成为亚洲区动漫产业的领军者。
纳士期待:国内外有才华的年轻人士能够加入我们这个具有广阔前景的产业和专业化的团队!
观看完这段像打了鸡血般亢奋的视频后,甘婧点入其人才招募板块。按照要求,将自己的个人简历略加美化后填写进去。
纳士动漫设有技术研发中心、动漫制作中心、创意策划中心、市场营销部、财务部、行政部六个部门。甘婧应聘的是创意策划中心的创意文案职位。
此职位的岗位要求不高:热爱影视创作、有良好的文学功底和艺术修养,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文学创作能力,对影视动画行业、文化产业有了解,汉语言文学等相关专业人员。
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在英文程度上,甘婧填写了专业八级。
就算是作假,也要争取到一个面试的机会。
甘婧用力吸了一口气,又将一名同事发表过的几篇小散文用PS软件进行修改,更名换姓放到自己名下,这才按下提交键。
这一天,是纳士公司接收应聘人员简历的最后时限。
在网络上又游逛片刻,甘婧关掉电脑,拿起报纸,坐在简易餐桌前一份份翻看起来。
她着重看了看报纸上刊登的招聘信息。
甘婧在武汉市一处基层派出所工作了整整五年,算是有一定的工作经验,但文凭只是本科,专业还是颇为冷僻的治安学。甘婧对照着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一条条和自身条件做比较后,有些气馁地发现,这座城市大多数单位招聘人员的要求都是研究生学历以上,有海外工作经验的优先,许多单位还指定了只招聘男生。
这是个热烈欢迎人才光顾的城市,但也是个迫切需要大量文凭与证书才能证明自己的城市。甘婧心中暗想。
半年前。
为了给自己争取到一整年的可支配时间,甘婧先后向单位递过事假、病假甚至婚假的申请,但都没有得到批准。
半个月前。
纳士动漫科技招聘期限还剩下十天,急得嘴上发出一圈水泡的甘婧揣着一纸辞职信来到洪山区公安分局人事处要求辞职。
上海纳士动漫科技有限公司是唐红果儿死前工作的地方。想要找到唐红果儿死亡的真正原因,进入到她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是最好的办法。
而根据在网络上搜索的信息,甘婧发现,这家公司已有两年时间未向社会公开招聘员工,这次招聘可谓是天赐良机。
她绝不能错过。
刚刚递上辞职报告,派出所文所长就闻讯而来。与人事处的同事打过招呼后,将她带到小会议室反复劝导。
所长字斟句酌地说:“如果舍弃了眼前这份稳定的工作,也就等于放弃了一个可以老有所依的未来,等你老了,在上海那里打工打不动了,钱也没赚到,日子就难过了。”
“怕什么,我可以去当打字员,我录入信息的速度在分局里还拿过奖。”甘婧笑着将话岔开。
文所长又反复劝说了半个多小时,见甘婧始终不肯松口,便长叹一口气说:“要不这样,你今天先别交这个辞职信,再考虑一个晚上,如果仍然想走,明天再来。”
甘婧想了想,点头应允。
文所长缓了缓,又说,“如果那边过得不好,就再回来。要是我还没退休,就替你想想办法。”
甘婧感觉眼泪滚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点头。
文所长再叹口气:“唉,现在的公务员都要‘逢进必考’了,你有时间也看看《申论》什么的,再跑跑步,到时候还要测试体能。出去容易,想要再进来,就难了。”
说完这句话,文所长拉开房门,慢慢离开。
目送文所长离开后,甘婧再次回到人事处,将自己手中已经捏得发热的辞职报告交了上去。
她心里百般歉疚,但却无法将自己执意辞职的真实原因告诉如父如兄的文所长。
自从唐红果儿死亡后,甘婧每天晚上,都能在自己的卧室床边看到她。唐红果儿总是穿着一件仿佛被露水打湿的黑色袍子,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双肩向下塌着,脸色苍白、神情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
为了躲闪唐红果儿,甘婧曾经住过宾馆,回过黄石老家,留宿过朋友家。在这些地方,唐红果儿倒真的没有出现。但是,只要一回到自己的家,甘婧就会看到唐红果儿。
而唐红果儿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凄惨。
这个已经超出共产党员甘婧的认知,也超越了唯物主义世界观范畴的灵异事件,甘婧不敢对任何人说。也没办法说。
三天前。
派出所同事为甘婧举办告别宴,甘婧没有去。她躲在家里,拔掉座机线,又关掉了手机。她怕最后的温情会动摇她原本就不算坚定的信心。
武汉的住房是甘婧和母亲合资买下的,房间使用面积虽然只有六十二平方米,但房型合理,又位于武昌中南路,地段好,买后一直处于升值状态,所以,甘婧对自己的生活的这个小空间感觉非常满意。
一天前。
去往武昌傅家坡长途汽车站前,甘婧细心地将水、电、煤气的开关又检查了一遍,关好,却故意没有叠起被子,而是像往常一样平铺在床上,又在阳台上挂了两件平时常穿的衣裳,这才依依不舍地关门离开。
因为警察的收入不高,甘婧积蓄并不多,她没舍得买飞机票,而是选择了乘坐大巴卧铺车。
夜晚,躺在被套颜色可疑的窄条卧铺上,耳边传来的,竟然都是齐整的上海普通话。细听片刻,甘婧明白了这批乘客的大致身份。这是一批自愿戒毒人员,因为武汉的自愿禁毒所收费相对便宜,服务质量又高,所以他们结伴从上海来到武汉参加戒毒治疗。这批人应该是为期一周的药物戒毒结束了,结伴回上海。
这些被海洛因害苦的朋友乘坐需要安检的飞机比较麻烦,又与甘婧一样,都没太多闲钱,所以也选择了可以商谈价格的大巴回沪。
听明白了这些对话,甘婧的心情紧张起来,她用枕巾包住右手,小心翼翼地在床铺四周摸了一圈。果真,在靠近车壁的、极窄的空隙中,她摸出一支用过的注射器。
甘婧没吭声,将注射器针头拔下,用随身携带的餐巾纸包好,爬下床,连同针筒一起,丢到副驾驶员手中。
副驾驶员接过来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地扯出一个垃圾袋,将注射器扎紧,拉开车窗丢了出去。整个动作熟练而又迅疾,明显久于此道。
甘婧窒了一下。她没再说话,低头爬回自己的床铺,合上双眼。
对于即将去往的那座城市,她的心中,又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甘婧告诉自己:别怕,好赖就只停留一年时间。
就像一名怀有特殊目的的过客,悄悄潜入,无声离开。
她感觉,应该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