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三河镇。
镇外各出入口,均有官兵严防死守。
三河镇东门外,兵部侍郎陈循和扬州刺史林辉在主帐内,二人皆神情严肃地立于一张铺着舆图的桌案两侧,帐内气氛尤为紧张。
“大人,昭仁郡主到了大营外。”营帐外响起下属的声音。
陈循和林辉同时抬头,但二人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
据林辉所知,昭仁郡主秦烟,是右相的嫡长女,但同右相府关系不睦,而昭仁郡主同太子的关系可不一般,如今太子一派即将失势,林辉对这位郡主,便也没了多少周旋的耐心。
林辉刚准备让人打发了那位郡主,陈循却先一步开口。
“快请。”
林辉吞下了未出口的话,他根基不稳,这位上京城来的陈大人,他不好得罪。
而陈循却不是在帐中等昭仁郡主,他思索片刻,抬步迎了出去。
林辉皱眉,这位郡主真会来事,这不添乱吗。但毕竟是贵人,林辉紧随陈循也走了出去。
陈循几个月前,被圣上派往西北,交接萧关事宜,同时,也从当时的固城城主手中接管固城。
而那位固城城主,却着实让陈循印象深刻。
昭仁郡主秦烟,鲜少有人知道她固城城主的身份,连当初陈循第一次得知时,也是极为震惊。
作为兵部侍郎,陈循比常人更清楚固城的重要性,也清楚固城的地理环境和城中人员的复杂。能拿下固城,清理城中错综复杂的帮派,将其变成大夏边军出境的跳板,这位城主,手段和势力,可见一斑。
而固城的安排,是出自圣上之手,不论昭仁郡主同太子是什么关系,但昭仁郡主是御前红人,这是不争的事实,陈循不敢怠慢。
陈循行至大营入口,一眼就认出侧身立在不远处那位身着霜白色锦袍的绝美女子,昭仁郡主。
这还是陈循自西北固城之后,头一次同这位城主的正式打交道。
“昭仁郡主。”陈循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态度,毕竟郡主背后的身份,圣上并没有让他们声张。
秦烟缓缓回身,这位……
“陈大人。”秦烟记忆尤佳,几乎是过目不忘,她也没那习惯故意端架子。
陈循有些受宠若惊,这位贵人竟然还记得他。
而跟着陈循过来的贺霄却有些疑惑面前这两位的反应,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他们又怎么会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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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城门口突然有了骚动。
“我不走,我不走,放开我……”
营地不大,且离城门口不远,因而城门口的情形,这里看得一清二楚。
扬州刺史林辉快步过去几步,在距离城门有七八丈远的距离停住。
“秦大人……”林辉朝着那边被两人架着胳膊拖出来的男人道。
“你们不要过来,万一我也患上了疫病,就让我留在这里主持修堤,你们放开我……”
林辉是看在右相秦文正的面上,想要给秦相的胞弟,这位秦侍郎开个特权,将他从三河镇接出来,卖右相府一个人情,哪知这位秦大人这么一根筋。
“秦大人……”林辉想要再全劝劝秦侍郎,但又再度被打断。
“陈大人,陈大人……”秦文轩认出了兵部侍郎陈循。
秦文轩突然看见了陈循身后那女子,
“秦烟,你是秦烟?”
“秦烟,你是郡主,快让林大人的人住手,我不走。”
秦烟神色淡淡地看着还在极力挣扎的秦文轩,她的二叔,冷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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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都没出来?”
“是的,郡主。”陈循当即答道。
秦烟轻哼了一声,
“那为何单单让秦大人出来?”
林辉不满地回头:
“这是右相府……”
“所以,谁能活命,谁又只能等死,是你们定的?”秦烟语气颇冷,略带讽意。
林辉哑然。
秦文轩趁着抓住他的人瞬间的愣神,极力挣脱出去,奔回了城门。
“秦大人……”林辉朝着秦文轩的背影大声喊道,但因陈循并没有开口命人阻拦,秦文轩很快消失在城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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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烟回眸看向陈循,
“陈大人,三河镇的情况如何了?”
林辉已经走了回来,刚好听见秦烟的话,但三河镇的公务,哪是一个女人该多言的。
林辉还没出言阻止,陈循开口回道:
“三河镇的洪涝严重,而瘟疫,索性还只有几个挨着的村子开始发现,并没有太大的扩散。城内只有几名医官,但他们多数不愿接触瘟疫的病人。”
“太子殿下人还在里面搜寻,且暂还无殿下的踪迹。”
林辉觉得陈大人这个时候同昭仁郡主废什么话,他们有那么多事要忙。但秦烟接下来出口的安排,更让林辉火冒三丈。
秦烟淡声开口:
“严守三河镇各个出入口,另外派人探查同三河镇紧邻的村镇,有无同三河镇疫病相似的病例,一定要控制住,不能让疫病外流。”
“我的人要进到镇中,请陈大人配合。”
林辉当即大声喝止:
“这不符规矩。”
陈循没有理会林辉,而是对秦烟抱拳道:
“下官定当极力配合昭仁郡主。”
林辉一脸不可置信,这几日看陈大人也不像是个拎不清的人,怎么对昭仁郡主一介女流就那么言听计从。
“陈大人,这……”
“纪先生。”秦烟让纪南风上前,而后向陈循介绍身边的人,
“陈大人,纪先生是我的人,他会协助处理三河镇的事情。”
纪南风朝陈循作揖道:
“陈大人,鄙姓纪,略通医术,这里是扬州城各大医馆的医师三十名,他们会同鄙人一起进入三河镇,为瘟疫病人治疗。”
“余庆丰每日会为三河镇运送粮食,干净的水源和药材,还需陈大人通融。”
陈循心头稍松,这还用通融?他巴不得慷慨人士多送粮和药材过来,陈循朝着纪南风回抱了一拳,
“有劳纪先生。”
林辉哑口无言,昭仁郡主又派人,又送药材,又送粮的,他也没道理阻止啊。
这位郡主,是为了救太子殿下吧。
秦烟又向陈循补了一句,
“若疫病不能得到控制,陈大人当立即上报上京城,让太医院派人过来。”
“是,郡主。”陈循没有任何异议。
而林辉却是惊讶陈循的反应,由个女人安排,这算什么事。
纪南风随即命人为自家主子在营地外扎营,自己带着暗卫和一众医官,物资,进入了三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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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循对秦烟的态度,让当时在场的贺霄也很是疑惑。当夜,贺霄在陈循营帐汇报公务结束后,开口问道:
“陈大人,为何对昭仁郡主的要求,有求必应?”
陈循闻言一怔,陈循知道贺霄同昭仁郡主的前未婚夫,永定侯府的谢世子走地极近,谢世子当初在城门口悔婚的传闻,他也从同僚口中听说过,似乎,那对前未婚夫妻,并不算愉快。
陈循同兵部尚书贺严明,也就是贺霄的父亲交情不错,而贺霄行事易冲动,还有些公子哥习气,陈循不想贺霄会因为谢世子冒犯到昭仁郡主。
陈循思量着,他还是应当提点贺霄几句:
“昭仁郡主,曾经也是固城城主。”
贺霄闻言一惊,他心中的确有些猜测,但都是同秦烟的家世相关,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而陈循的话,定没有作假。
难怪啊,难怪一个五岁就去了西北边陲的女子,回京后,竟有如此魄力手段,还一跃让圣上亲封郡主,这根本不只是因为秦烟只献上了一个马场。
马场……
是了,秦烟有如此能力在西北经营固城,那么有个马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贺霄更是惊叹,又为谢长渊可惜。
谢世子,你这位前未婚妻,不仅有着绝美的容貌,过硬的家世,竟还有如此手段和能力……
谢世子,你可知,当初你在城门口那随口一句悔婚,是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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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青江支流停靠着的一条船上,封湛双目紧闭,赤着上身,左臂缠着绷带,分腿坐在榻边。
宋执进来,
“殿下,唐婉从岭南过来,但唐婉向殿下请示,可否让她先过来替殿下处理箭伤上的毒,再去三河镇。”
宋执刚一话落,门外传来亲卫的声音。
“请止步。”
宋执立即出去,又很快回来。
“殿下,是那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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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的傍晚,三河镇。
太子封湛在河工离开堤坝休息的间隙,前往一段江堤视察修整情况。
此时江边开始起雾,封湛感觉一道探究的目光从后方过来,封湛敏锐回头,河堤的另一端立有一男一女,而那位女子……
封湛瞬间的晃神,却被一支从雾中射来的利箭擦伤了手臂。
宋执当即上前,护住自家殿下,刺客从几面过来,太子府亲卫,暗卫都同刺客动起手。
封湛看向方才那女人,一群黑衣也护着那对男女,同刺客交上了手。
雾气渐浓,河堤上血腥味渐重。
封湛看清了那个女人的容貌,她同秦烟有几分相似,但似乎更年长些,看上去有二十七八。
封湛心下有了些猜测,这是否是秦烟爽快地答应下江南的原因。
太子府的暗卫,和那对男女身边的黑衣人都是高手,杀手没多久就被全歼。
宋执扫视了一眼四周,向太子禀道:
“殿下,这不是我安排的人。”
而封湛的视线却定在不远处那对男女身上,沉声开口:
“拿下。”
那对男女身边的黑衣人将二人护在中间,两方人马当即成剑拔弩张地对峙之势。
而那个女人却是对身边的男人一笑。
“我们就跟他走一趟。”
男人皱眉,而后无奈道:
“依你。”
就这样,太子留下部分亲卫,两拨人马上了一条缓缓行至岸边的船,顺流而下离开了三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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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封湛穿上衣物,宋执出去,
“请。”
随即,一对男女在宋执身后进来。
那男人看上去三十好几,五官硬朗,气势非常,应是久居上位之人。
而女人容貌艳丽,颇有成熟女人的风情。
不待封湛开口,那两人自行落座在屋中的一张圆桌旁。
女人看向面色不太好看的封湛,意味深长地一笑,而后开口:
“你同烟烟,到哪一步了?”
封湛眸眼微眯,并未答话。
沈时英又笑了笑,
“我是烟烟的母亲,沈时英。”
对方的话,只是肯定了封湛之前的猜测,封湛顿了一瞬,而后开口:
“沈小姐。”
沈时英很满意这个后辈对她的称呼,还好没叫她“秦夫人”。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守卫的声音,
“宋大人,三河镇来了消息。”
宋执当即出去,而回来时,面上却多了些凝重。
“殿下,昭仁郡主去了三河镇。”
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宋执心中还是有些欣慰,郡主这是正视了自己的真心,去寻殿下了?
封湛眸色冷厉,
“备马。”
宋执立即从窃喜的情绪里出来,
“殿下,让暗卫去,或者属下去,若是让人发现殿下的踪迹,便前功尽弃了。”
“且殿下的伤……”
“备马,你去,她不会相信孤的平安。”封湛冷声打断。
“是,殿下。”宋执不再多言,殿下决定的事,不容置喙。
封湛起身,大步出去,沈时英却突然悠悠开口:
“烟烟可不一定是去寻你的。”
封湛冷眼回头,仅一眼,而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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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冰渣子。”沈时英打量着封湛的背影啧啧开口,而后对身旁的男人道:
“我要离开一趟。”
男人牵过沈时英的手,轻轻揉捏,
“让那小子去,年轻人的事。”
沈时英……
这样好吗?说不定,烟烟真是去寻自己的。
太子那日离开三河镇时,像是将计就计,但此刻为了烟烟,又回去以身涉险?
不知太子是不是在自己面前做戏,还是,真的对烟烟如此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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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封湛在策马去三河镇的路上,却极快地理着思路。
沈时英没死,而且看样子,同秦烟还有联系。
那当年沈时英遇袭时,有什么理由抛下五岁的女儿,独自离开。
是有何顾虑?
能让沈时英的身份产生顾虑的,只有皇家。
同她们遇袭的事有关?
皇家能让她们顾忌的,没有几个。以圣上对秦烟的态度,不像是他,那么……
只有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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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亥时,三河镇外,秦烟还未入睡,她歪在榻上,手中举着一册闲书,却一字未看进。
此时她突然敏锐地感觉有些不对,外头太过安静,秦烟眸眼眯起,看向帐门。
突然,一个高大的黑影进来,来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巾,强大的气场让秦烟觉得有些熟悉。
男人走近两步,抬手拉下面巾,而后大步走至秦烟身前,伸臂往秦烟后腰一抄,将秦烟猛地带入他的怀中。
秦烟微怔,很快,男人强势的吻压了下来,秦烟闭眼,仰头回应。
这个吻热烈狂放,封湛将秦烟按进怀中,大力揉捏,似乎在发泄这些时日两人分开后压抑着的情绪。
一吻结束,二人唇齿缓缓分开。
秦烟仰着头轻喘,而封湛眸中泛红,定定地看着怀里的女人,这还远远不够。
账外宋执突然压着声道:
“殿下,得离开了。”
封湛胸腔起伏,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跟孤走。”
秦烟的神情瞬间恢复清明,
“我还有事。”
封湛明白秦烟在担心什么:
“孤安排了人到三河镇。”
“你母亲已不在镇中。”
秦烟忽的抬眸,封湛知道?
封湛轻抚着秦烟的头顶,低声哄道:
“乖,孤带你去见她。”
秦烟不再犹豫,披上披风,同封湛出了营帐,上马,疾驰而去。
第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