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丰钱庄。
昨日秦四爷就到余庆丰找掌柜的谈借钱的事情,掌柜告诉秦四爷,因所借的金额过大,需要请示纪老板。
今日秦四爷在余庆丰钱庄的会客厅等了约摸一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了这位传说中余庆丰的纪老板。
看着面前走来的身着月白锦袍,气质温润的年轻男子,秦四爷有些怀疑这位真是势力遍及大夏的余庆丰的掌舵人?
但一会儿在他们结束谈判之后,秦四爷财恨自己眼拙,竟误以为对方是个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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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南风步入会客厅,坐上上首的位置,端起手边的茶盏喝茶,并未开口。
秦四爷见对方比自己年轻许多,且这位纪老板看起来面善,不像个老奸巨猾之辈,他心中多了些底气。
秦四爷让手下人将手中的托盘上的一垒地契房契送纪南风身旁立着的掌柜手上。
掌柜再将托盘放到纪南风右侧的几案之上。
纪南风仍旧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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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四爷看纪南风的做派,心中开始有些没底了。
商业谈判中,为了给自己留余地,不暴露自己的底牌,都会避免先行开口。
但如今是秦四爷有求于人,而对方依旧稳如泰山,秦四爷不能也端着架子,他缓了缓面上的本僵着的不豫,朝纪南风道:
“纪老板,这是我们宋氏商行,准备向贵银号抵押的,位于上京城东市和西市大大小小的一百间铺子的地契和房契。”
纪南风放下茶盏,面上不见喜怒,抬眸淡然地看了一眼神色略有些绷着的秦四爷,而后取过右侧托盘上面的几张契书扫视了几眼,而后随手放下。
“秦老板,想要借多少?”纪南风语调平稳。
秦四爷心口一松,对方只要开始讲价,那就是自己的主场。秦四爷自认叱咤商场二十余年,过的桥都比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纪老板走的路多,秦四爷后背靠向椅背,下巴微扬。
“八十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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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纪南风轻笑一声,又端起茶盏开始喝茶。
秦四爷眯起浑浊的双眼,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纪老板放下茶盏之后,唇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仍是未发一言,秦四爷有些火气,这小年轻!
“纪老板,你看这……”秦四爷的话被纪南风打断。
“二十万两。”纪南风淡淡开口。
秦四爷乍得一听,猛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砍价有这样砍的?
“纪老板,这一百间铺子,市价至少都有五十万两白银,这还没算上铺子的生意。”秦四爷压着怒火,他这十几年在京中做生意,谁人不是敬着他恭维着他,就算只是看在右相秦文正的面上,秦四爷还没遇见过和他谈判这么嚣张的小子。
“秦老板,你们铺子如今的生意,还能估得起价?”纪南风看向秦四爷,语带轻嘲。
“纪老板,你出的这价也也太……五十万两,不能再少。”秦四爷坐下,尽量平复心绪,他不断告诉自己,如今是他求人,压住火!压住火!
而纪南风一脸云淡风轻,盘着手中的紫檀手串,出口竟下了逐客令。
“秦老板,请找别的钱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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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四爷闻言瞳孔紧缩,他此时才觉得,面前这个纪老板的温润只是表象。谈判如此老辣,丝毫不逊于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子,而人家也有底气,这生意,余庆丰的确可做可不做。
秦四爷深吸一口气,抬手让手下人再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一叠地契,交给掌柜。
秦四爷再度开口,却没了之前的傲慢。
“这是另五十间铺子的地契房契。现在共一百五间铺子,我要八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纪南风淡声开口。
秦四爷差点气出一口老血。
秦四爷闭目,又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咬着牙开口。
“再加两个上京城南郊的庄子,八十万两”
“四十万。”纪南风说完,又喝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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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秦四爷气得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对方这是趁火打劫。
他算过一笔账,购粮,人手,仓储,加上上下打点,这趟江南之行,他至少需要五十万两。
秦四爷算是看清楚了这位纪老板的路数,砍价砍得忒狠。那么自己要价也得要更高,才有砍价的余地。
他恨恨开口道:
“一百八十间铺子,加上三个京郊的庄子,我要一百万两白银。”
秦四爷将宋眉交给他的所有产业全压上了。
“六十万。”纪南风语调平平。
秦四爷又猛地站起来,伸手指向纪南风,“你……”
“五十万。”纪南风淡声打断秦四爷的话头。
秦四爷收回手,吞下口中的话。
他觉得他若再说一个字,对方会再往下砍十万。
如今他们生意难做,京中各银号都得到了消息,见风使舵,压价都压地极狠,且一下能那出这么多钱的,也只有实力雄厚的余庆丰。
秦四爷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自入纪老板踏入这个厅中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秦四爷此时再看纪南风,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是大有改观。
这哪里是个温润面善的男子?这位纪老板就是匹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堪比商场上的老油子。
秦四爷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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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府,正厅。
秦四爷同宋眉对坐大椅上。
二人皆只是喝着茶,并未开口。
此刻两人同时忆起了前几日在秦四爷宅子里的正厅,两人的翻云覆雨……
宋眉不时抬眸看向秦四爷,面上有些羞色。
秦四爷握拳轻咳一声,道:
“我抵押给了余庆丰钱庄一百八十个铺子和三个庄子,拿到了五十万两白银。”
“什么,全部铺子和庄子都抵押出去了!才五十万两白银!万一……”宋眉惊地倏地站了起来。
“没有万一,你想想,如果真有粮荒,我们会赚回五倍十倍的钱。而就算没有粮荒,我们也能赚到两三倍,五十万两的两三倍。”
宋眉重新坐回椅子上,面上并不好看。
“他们这是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宋眉垂眸看向地面,唉声开口。
“没办法,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的钱庄,也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秦四爷哪能不知对方压价压得狠,他到现在都还没从方才在余庆丰同纪老板对上的劣势的压力和沮丧里出来。
“我明日便出发去江南。”秦四爷看向宋眉道。
“交给你了,四叔。”宋眉眉头舒展不开,心中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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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眉心事重重地回自己院子,碰到了等在那里的秦念。
“念念。”宋眉迅速调整着面部表情,购粮的主意,只有她和秦四爷知道,她心中有些煎熬,但等过了这些时日,等钱和铺子都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母亲,我有事想要问您。”秦念看出她母亲面色有问题,但她没心思去关心,眼下她自己终身大事更加紧迫。
母女俩进屋。
宋眉这屋子比之前在熙园秋水院要小得多,也阴暗地多。
“母亲,父亲是不是已经和永定侯谈妥了我的婚事?”屋只有宋眉和秦念二人,秦念开门见山。
“你怎么知道的?”宋眉此时才将思绪转回秦念这里。
“是真的?母亲你怎么不告诉我?昨日永定侯上门,同父亲在书房谈了一个时辰有余。我原本只是在猜测,竟是真的。”秦念眉头皱起。
宋眉看出了自己女儿的不悦,但这事几乎已成定局,她也无力改变什么。
“念念,女儿家的婚事,自然由父母做主,我之前不是给你透过风声了?”
“你姑母淑妃娘娘本中意你同二皇子议亲,但你父亲坚决不同意,说右相府不参与皇族的事。你父亲说二皇子今后如果参与夺嫡,万一失败,会连累到你,也会连累右相府。”
“永定侯的庶长子谢照,虽说只是个庶子,但得永定侯如此重视,而谢照自己也建了将军府,你过去是将军正妻。谢照就一介武夫,你还拿捏不住?听母亲的,这门亲事不错。”
秦念依旧皱着眉,对她母亲的话颇不认同。
“母亲,为何不能是谢世子?”
宋眉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叹了一口气,道:
“念念,你以为我没问过你父亲?你知道你父亲怎么说的吗?”
宋眉无力扯了扯嘴角,说道:
“谢侯,定不了谢世子的婚事。谢世子是半个皇家人,他的婚事,自有陛下做主。谢世子那个侧室就是陛下的赐婚。”
“念念,你不要闹了。如今已距离万寿节不远了,你父亲同永定侯也是考虑到,往年,陛下就有在万寿节赐婚的先例。若是不将你们的婚事提前定下来,到时候万一陛下乱点鸳鸯谱赐了婚,不论对方是谁,都不能抗旨不遵了。”
“明日贤妃办的宫宴,邀请官眷入宫赴宴,给我们府上发了帖子,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你姑母派人给我带了信,让你好好打扮打扮。我们右相府是你姑母的娘家,定不能让你姑母丢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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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在宋眉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后,就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秦念叫来丫鬟绿琴,在她耳边悄声吩咐道:“去买……”
绿琴闻言一脸震惊,愣在原地。
“记住,去医馆之前,化妆成认不出本来面目的样子,梳上妇人发髻,再蒙上面纱。如是大夫非要追根究底地问,就说是你想要给你相公助兴用的。”秦念补充道。
绿琴绞着帕子,羞红了脸,小姐怎么让她去买那种药……
“快去,要是办不好这差事,就将你卖到千水长廊的窑子里去。”秦念威胁着她这个傻头傻脑的小丫鬟。
绿琴当即快步出去。
秦念深吸一口气。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她倒要看看,是命运弄人,还是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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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四爷出秦相府大门,回自己的宅子。
从余庆丰借到的五十万两白银,已派人送回了宅子里。
秦四爷独自坐着轿子,一颠一晃。此刻他心中也不平静,一颠一晃。
秦四爷此刻心情很是复杂。他心中有着即将赚到大钱的兴奋,又有些许不明所以的忐忑。
经过热闹的西市,轿子速度慢下来,偶尔街上人的对话会时断时续地传入秦四爷的耳中。
“你看到城门口贴的告示了吗,扬州于家,宣布同于老太爷的养子闻洛断绝关系。”
“就是闻氏商行的老板,那个闻洛?”
“就是他,商场上谁人不知啊,那可是个狠角色。”
“告示上说,闻洛品行有失,虽未入于家族谱,但挂着于家名头在外行事,于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说得,有些不近人情了,闻老板可是帮着于家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可以说如今于家的半壁江山都有闻老板的手笔。”
“谁知道怎么回事,不知是不是与闻氏商行在上京城的动作有关?”
“是不是秦相府施压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可知道闻老板早就没同于家生意有往来了,能在上京城把生意做做那么大,背后肯定有人。”
……
这些话传到秦四爷耳中,秦四爷是百感交集。
他们生意惨淡,是因为闻氏商行的针对打压。
而他们一直以为闻洛背后的人是左相,但同左相关系密切的于家,如今又宣布同闻洛断绝关系。
那闻洛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左相?还是另有其人?
而如今,自己已经将产业抵押出去,没有退路了。
只愿江南一行,能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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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