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渊奔至船尾时,见水中一黑衣人已将阿嫣救起,正带着阿嫣游向画舫。谢长渊松了一口气,阿嫣救过他的命,自己本应尽心护好她,若是她还因自己而出事,谢长渊难辞其咎。
方才谢长渊疾步冲过去时,似乎撞到了原本立在船沿的秦烟。
谢长渊转头看向旁侧,秦烟同沈莹主仆二人闲闲地立着,皆神色如常,面上丝毫不见愧色。
原本在从舱内奔出的途中,谢长渊脑中还曾掠过一丝隐秘的猜想。秦烟是否是对自己有意,才会同阿嫣起冲突,推阿嫣入水的。
但见此刻秦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谢长渊心中微沉,她当真是冷漠至极,没有同理心。就算是有绝世的美貌,也不过只是一具腹中空空的皮囊而已。
秦烟的左肩方才被谢长渊撞到,有些钝痛,她眉头轻皱,回视谢长渊。
这对曾经令人艳羡的未婚夫妻,因为种种,如今已疏离至此。甚至在今日这一遭之后,二人之间又会多生出一层隔阂。
他们幼时,虽相处地不多,但还算融洽。
更何况,当初还有那件事。
水中的阿嫣仰面望向船舷之上,谢长渊同秦烟站在一起,二人对视着,真像一对璧人。
阿嫣心中警铃大作,绝对不能让秦烟同长渊哥哥再多接触,不能让他们之间再生出情意,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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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将阿嫣带上画舫,交给了谢长渊。
谢长渊对黑衣人感谢道: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阁下今日对内子出手相救,谢某感激不尽,改日定携礼登门道谢。”
黑衣人未发一言,朝谢长渊抱了一拳后,便走到了从舱内出来的宋执身旁,低声向宋执说了什么。
宋执闻言点了点头,神色莫名地看了眼被谢长渊环抱着的阿嫣,便转身离开,再度入了船舱。
而方才救人的黑衣人也离开去到了另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
众人心下了然,原来是太子殿下的暗卫。
阿嫣自落水,到太子殿下的暗卫救人,只是瞬息之间。这并不是太子临时起意,那便是太子殿下之前就交代了暗卫保护阿嫣?
众人心中又突然转过弯来,太子殿下师出遗山大师,而阿嫣姑娘据说也是遗山大师的弟子,那太子殿下同阿嫣姑娘就是师兄妹了,也难怪。
这个阿嫣,真是好命。虽说其出身不显,但被圣上赐婚永定侯府世子,又是遗山大师的弟子,太子殿下的师妹。如今看来,太子殿下对其也甚是看重,派暗卫跟随保护。这个阿嫣姑娘,可得罪不得。
方才谢世子称阿嫣姑娘为内子,是默认嫡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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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二皇子封羡同静仪公主封玉瑶也出了船舱,来到船尾处。
封玉瑶走到秦烟身旁,上下打量了一遍秦烟,担忧地问道:
“烟烟有没有事?”
闻言,谢长渊冷眼看向封玉瑶。
封玉瑶是没长眼睛?出事的是阿嫣,秦烟看上去像是有事?她能有什么事?
二皇子封羡也关心地问向秦烟。
此时,一声含着哭腔的娇弱女声突然响起。
“长渊哥哥,刚才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阿嫣说着说着竟小声地啜泣起来。
因阿嫣落水后,没多时便被救起,只是在水中挣扎时呛了几口水,故而她只是受了些惊吓,人还是清醒的,并无大碍。
谢长渊环住阿嫣的双肩,阿嫣埋在谢长渊怀里小声抽泣着。
谢长渊轻抚着阿嫣的背脊,轻声哄着怀里的小姑娘:
“阿嫣乖,长渊哥哥在,不怕了,不怕了。”
二皇子封羡……
秦烟……
沈莹……
封玉瑶不禁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
那对狗男女!大庭广众下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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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湿透的纱裙贴在身上,傍晚的凉风吹过,冷得瑟瑟发抖。
谢长渊正准备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阿嫣披上。
安家兄妹也出舱过来,安颜夕让丫鬟将带上画舫的披风递给了谢长渊。
“谢世子,这是我的披风,如果阿嫣姑娘不嫌弃,可先披上,不要找了风寒。”
安颜夕仪容有度,宅心仁厚,同那边秦烟的淡漠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嫣自落水到现在,秦烟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当真是铁石心肠。
谢长渊向安颜夕致谢后,将披风给阿嫣裹上。
阿嫣向安颜夕福了一礼,柔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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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谢过安大小姐。”
安颜夕对阿嫣回以温婉的微笑,端是落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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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嫣的状态恢复了些,谢长渊轻声问向阿嫣:
“方才是怎么回事?”
秦烟等着阿嫣的回答。
众人也等着阿嫣的回答。
阿嫣朝秦烟的方向怯怯地看了一眼,便缩回了谢长渊怀里,并不说话。
谢长渊眸色微冷,
“阿嫣,别怕,你实话实说。”
阿嫣又快速瞥了一眼秦烟,眼中蓄着泪,对谢长渊开口道:
“长渊哥哥,方才突然有船撞过来,我没有站稳。是我自己不好,不关昭仁郡主的事,真的,是我自己不好。”
众人都觉得,阿嫣姑娘惹人怜爱,又善良识趣。她应该是不想因为自己让谢世子为难,所以才忍气吞声地咽下委屈,一个劲地解释说此事同昭仁郡主无关。
秦烟凤眸微微眯,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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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撞过来的船还被二皇子的人扣在画舫旁边,上头的一众公子小姐们也被二皇子的人制住了,皆立在船沿。
阿嫣的话一出来,那边船上有一道女声小声地嘀咕:
“明明是昭仁郡主推的阿嫣姑娘啊,我都看见了。”
“是啊,我也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是昭仁郡主伸手推的阿嫣姑娘,然后阿嫣姑娘就落水了。”
“阿嫣姑娘真可怜,还不敢说。”
……
众口铄金下,似乎秦烟推阿嫣下水定是事实了。
两艘船上的人皆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秦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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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哥哥,你千万不要责怪昭仁郡主,是我自己太笨了,她才没拉住我的。”
缩在谢长渊怀里的阿嫣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没拉住?
众人看了看身量较普通女子更为高挑的秦烟,和她身边身手极佳的侍女沈莹,再看一眼谢长渊怀里身材娇小的阿嫣。
呵,在场众位谁不是人精,后宅手段也都没少见。
兴许意外撞船是真,但发生碰撞时,昭仁郡主顺水推舟让阿嫣落水,恐怕也是事实。
这阿嫣也真是单纯善良得可以,自己都差点丧了命,还要替昭仁郡主开脱。
昭仁郡主只怕是为了谢世子同她解除婚约的事,嫉妒阿嫣姑娘,对阿嫣姑娘心怀怨恨,伺机报复吧。
真是小肚鸡肠,更是心肠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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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夕神色严肃,对秦烟道:
“昭仁郡主,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岂能将人命当作儿戏?”
秦烟动了动方才被谢长渊撞到的左臂,凤眸危险地眯起。
当事人阿嫣都没说什么,安颜夕就跳出来要给她定罪了?
封玉瑶一听这话,却是炸了,
“安大小姐,你是亲眼见到烟烟害人性命?就这么下定论了?”
安颜夕欲再出口争辩,却被安文京拦住。
安文京朝安颜夕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同静仪公主对上。今日这事本就同他们没关系,没必要掺和进去,同静仪公主和昭仁郡主不愉快。
有意思的是,方才一口一个“不关昭仁郡主的事”的阿嫣,现在却只是缩在谢长渊怀里,对众人对秦烟的怀疑和指责也没有再出口否认。
谢长渊看了眼怀中冷得瑟瑟发抖的阿嫣,对秦烟冷声道:
“你也曾落水差点丧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很遗憾,如今你竟变成了这般心思歹毒的模样?”
众人看向秦烟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谢世子出口维护阿嫣,对昭仁郡主秦烟却未留余地,这是要同昭仁郡主这前未婚妻划清界限了呀!
沈莹欲说什么,秦烟抬手,沈莹止了话头。
秦烟看着谢长渊,淡声开口:
“谢世子,今日落水的是你的人,你若要为你的未婚妻讨回个公道,烦请报京兆府,并自行提供证人证据,我秦烟奉陪。”
“不过请记住,若最终结果并非如你们口中所言,那我就要怀疑你们是否是空口白话地诬陷了,你永定侯府必须给我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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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见秦烟同谢长渊哥哥对上,事态的发展比她预期的还要顺利,心中松快,但她没打算给留秦烟洗干净的机会。
“长渊哥哥,我好冷,我们回去吧。”
此刻她只想同长渊哥哥单独在一起,说不定这次过后,她同长渊哥哥之间还能更进一步。
“好。”
谢长渊心中有愧,今日阿嫣是因为自己才落水的,自己更应善待她,补偿她。
谢长渊松开阿嫣,去到船舱内,向太子和长乐公主告辞。出来横抱起阿嫣,道:
“二皇子殿下,感谢款待,容谢某先行离开,各位告辞。”
谢长渊同阿嫣下了画舫,乘另一只小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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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谢长渊离开的背影,秦烟微扯唇角,带着些轻嘲。
的确,自己也曾落水差点丧命,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第一次是幼年在太液池,可笑的是,若没有自己的那次落水,自己和谢长渊之间也不会有婚约了。
而第二次……幼年自太液池落水后,自己就习了水性。而三年前在梅山,却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秦烟想起那次在梅山落入寒潭,心中微寒。
那次,如果不是突然出现个没常识的小姑娘,在大雪后的山崖大声高呼,造成雪崩,她也不会被突然滑落的雪床打下山崖,掉入寒潭,并因此差点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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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安颜夕有些反常,一改平日里的端正矜庄,屡次出口,剑指秦烟。
“昭仁郡主,为了男人拈酸吃醋,同一小姑娘置气,差点害人性命,这并不是高门贵女该有的做派。”
安颜夕今日咄咄逼人,让安文京也有些疑惑。但妹妹行事一向有她自己的主意,便也没过多干涉。
秦烟眯眼看向安颜夕,她敏锐地察觉到今日这安大小姐是在针对自己,而自己同她平日并无交集,这是为何?
封玉瑶微怒,
“安大小姐,大理寺判案还要人证物证俱全,方可定罪。你是以何依据给烟烟扣上害人性命的帽子的?大学士府上就这种规矩?”
提到了大学士府,安文京也不能置身事外。
“静仪公主,有道是帮理不帮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因同昭仁郡主的私交而蒙蔽双眼,这有失偏颇了。”
“你……”封玉瑶气极,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安家兄妹这么惹人厌。
秦烟凤眸微眯,看着安文京和安颜夕兄妹,红唇微勾,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久不在上京城,今日倒是见识礼部安尚书府上的教养。传言中博学饱识的安大学士,府上的公子小姐行事如此不加考据,仅凭三言两语就盖棺定论,竟这么不带脑子吗?”
安文京和安颜夕当即变了脸色。
安颜夕心下一怒,明明是秦烟理亏,但她的态度竟然这么嚣张,是仗着有圣上撑腰?
而安文京却是瞬间冷静了下来,方才她为了维护妹妹颜夕,的确是有些冲动了。
只是,这昭仁郡主说话也实在不留情面。
画舫船尾处的气氛有些紧张地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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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宋执将暗卫看到的情况禀告了太子封湛。
派去保护阿嫣的暗卫,对方才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船撞击的瞬间,阿嫣是自己后仰跌出的船沿,昭仁郡主秦烟伸手去拉阿嫣,阿嫣自己主动撤回了手,没让昭仁郡主碰到她。阿嫣,像是自愿落水的。
封湛听后皱眉,而船舱外众人的对话,封湛也听得一清二楚。
阿嫣,这个女子心思不纯,甚至可以说是心术不正。
封湛同遗山大师打交道已有多年,大师看人,首要是看人品,而不是天赋才华。如果阿嫣品行不端,大师是不会这么糊涂收为弟子的。
封湛怀疑,自己得到的信息是不是出了问题。
“遗山大师最近在何处?”封湛语调微冷。
“大师行踪不定,不过两月前派人送来了一抔沙子,说是来自于蓬莱。”宋执回道。
遗山大师平日四处游走,偶尔会派人给封湛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去信到大师可能在的所有地方,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孤不想让人当枪使。”
封湛此刻有些愠怒,若不是自己的暗卫看清了前因后果,甚至自己都可能会认定秦烟心肠歹毒。
“宋执,将派出去的暗卫撤回来。”
宋执领命。
第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