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陨石降落之后,天空下起漂泊大雨。
秦子忱看着围在周边的修士,剑气吞山倒河。数百修士面色一凛,下意识就疾退而去,也就是这瞬间,天空电闪雷鸣,邪气横生。秦子忱眉头一皱,便见周边本已有了退意的修士突然扭曲了神色,一个一个仿佛是沾染了什么一般,突然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秦子忱心中察觉不对,手中华光一划,脚下便出现一个星阵,随后立即传信给苏清漪:“沧州有变,速带人来。”
话音刚落,数百修士突然前后不一发出动物的嘶吼之声,朝着秦子忱扑来!秦子忱抬头看见那些人身上冒着绿色的邪气,瞳孔一凛,剑上雷电滋滋作响,秦子忱朝着那些人就扑了过去!
数百修士仿佛不会痛一般,毫不在意秦子忱的剑势,不断往前冲去,法诀一道一道打在秦子忱身上,饶是大乘期修士,面对这样的景象,也忍不住胆寒。
秦子忱面色不改,横剑扫过,劈出一条血路,便朝着天上飞去,然而刚刚冲到半空,一道屏障就从天上紧压而来。秦子忱迎剑而上,屏障和秦子忱的剑光冲击在一起,地上修为稍低的修士在这华光冲击之下,瞬间灰飞烟灭!秦子忱觉得自己身上灵力似乎正在被什么慢慢抽取,冷眼看了旁边一眼,腰间白玉剑一跃而出,朝着屏障另一个方向又刺了过去!
便就是在这一刻,秦子忱突然听到苏清漪一声大喊:“子忱小心!”
秦子忱下意识回头,看到苏清漪惊慌失措的面容,以及她身后直袭而去的法诀,毫不犹豫就朝着苏清漪扑了过去!然而也就是那么一瞬之间的事,他瞬间察觉不对,回身一掌朝着身后击去,然而此时已是来不及了,天上屏障突然化作了一个玉瓶,就将秦子忱装在了其中!秦子忱暗叫不好,用尽全身灵力,催动两把剑就朝着远方冲了出去!
白玉瓶从天上坠下,一个青衫女子凭空出现在空中,将那玉瓶盈盈一握,玉瓶拼命晃动起来,女子微微一笑,抬手一扬,在场还活着的修士瞬间化作了飞灰。
“静衍道君堕道入魔,为夺神界陨石,残杀数百修士。”
女子朗声开口,走入暗处。剩下的弟子抬起手来,齐齐应是。
苏清漪破开虚空赶往沧州,刚落入沧州地界,便看见远方华光大绽。
她刚刚用了最伤灵力的破空,此时灵气已剩下不多,拿了法器出来朝着华光大绽之处赶去,然而一路都见人疯狂逃窜,邪气似乎从华光所绽之处爆发出来,苏清漪心中一凛,催动了法器,飞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华光所在之处。
此处早已被绿气笼罩,周边草木枯萎,尸横遍野。苏清漪不敢靠的太近,迅速用了一个惊雷符,在这浓厚的邪气中劈了过去。
惊雷符在邪气中劈出一条通道来,苏清漪透过劈开的通道看,隐约可见一个蓝衣身影站在浓雾之中。
银丝如雪,身形修长。苏清漪心中微颤,不可置信出声:“秦子忱?”
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剑意铺天盖地而来,苏清漪操纵着法器急速退后,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剑光朝着苏清漪疾驰而来,眼见着就要斩向她,也就是这片刻,一道金字符篆猛地撞上剑光,谢寒潭忽地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揽住她,冷声道:“走!”
“不……”苏清漪颤抖出声:“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
话音未落,谢寒潭一个手刀就将她砍晕过去,朝着浓雾里的人冷冷一撇,提身而去。
等苏清漪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客栈里。谢寒潭坐在桌边,张合着小扇,见她睁开眼睛,起身道:“师父醒来最好,如今即已无大碍,寒潭就此告别。”
“谢寒潭,”苏清漪从床上起来,着急道:“怎么回事?!”
“神界陨石陨落之处邪气肆虐,静衍道君沾染邪气堕道入魔,”谢寒潭看向她,认真道:“此事已通告修真界。”
“不可能!”苏清漪下意识就道:“他不可能堕道入魔!”
然而话刚说完,连苏清漪都没了底气。他心魔劫未过,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随时随地都有堕道入魔的风险,更何况到了有邪气的地方?
可是不对啊……苏清漪有些茫然,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只是去拿一块陨石,这在修真界就像出门买点东西一样,怎么就突然堕道入魔了呢?
“我不信……”苏清漪站起身往外道:“我要去找他。我不信……”
“师父,”谢寒潭叫住她,有些疲惫道:“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在找他,我帮你找,你先回天剑宗等候音讯吧。”
苏清漪站在门口,片刻后,她摇了摇头。
“寒潭,”她转身看他,双眼淡然:“我也曾被人以为堕道入魔,我知道睁开眼睛那一刻,有多惶恐,多茫然。”
说着,她看向窗外,眺望远方,声音平淡:“我曾入丧家之犬躲躲藏藏、茫然无措十年,这样的人生,哪怕是一刻钟,我也不愿他经历。”
谢寒潭没有说话,在她提步之前,他突然道:“你是不是怪我?”
“怪你什么?”
“那十年,我未曾去找你。”
苏清漪没说话,好久后,她慢慢道:“或许曾经怪过,现在早已看开。”
说完,她提步走了出去。
沧州地界已是一片混乱,周边人来人往,许多人正拖家带口往外搬离。苏清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头看着远处的冲天邪气,拉住旁边一个正带着妻女出城的修士道:“道友,大家为何都纷纷往外迁出?”
“嗨,你没看见那边的邪气吗?”那修士感叹道:“那邪气如此浓郁,我等都怕它会蔓延出来,故而还是搬远些妥当。”
苏清漪皱了皱眉:“邪气没有感染到人身上根本无法见到,道友缘何如此肯定那绿色的烟就是邪气?”
“这……这我也不知,”那修士皱了皱眉头:“反正大家都这么说,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静衍道君都为此堕道,可见有多可怕!不说了,我还是早些赶路吧。”
说着,那修士便向守城人递了一块玉碟,而后拖家带女出了城。苏清漪远远看着那雾气,抿了抿唇,然后向所有人打听了秦子忱最后出现的方向就是在那邪气之中,便朝着那邪气冲了过去。
离昏迷前所见,这邪气似乎又浓郁了些,虽然变化不大,但苏清漪却能清晰感觉到它仿佛是在孕育着什么,那东西在里面,似乎有着心跳至尊古魔。
苏清漪围着这冲天的邪气柱子绕了一圈,回想起秦子忱最后站在这邪气中的样子,抿了抿唇,干脆在身边布下一串引雷阵,然后便朝着邪气中走了进去。
她身负秦子忱的雷灵根,哪怕没有引雷阵也和邪气天然相克……
想到这里,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
雷灵根与邪气根本无法相容,秦子忱哪怕邪气入体,也该就此暴毙,哪怕没有暴毙,真的站在那邪气之中,又怎么可能是她所见到那副淡然的模样?!
邪气碰撞在在她布下的阵法屏障上,滋滋作响,她步入一片绿色雾气之中,怀着满腔疑虑勘察着现场。
可以清晰看到地上干枯的草木和趴在地上的尸体,这些尸体保存得很完好,苏清漪将无道抽出来,一一翻看着尸体上的伤口,的确是秦子忱的剑气。
越往里走,越是心惊。苏清漪脑海中忍不住想,会不会,秦子忱已经死了?
他就躺在这些尸体里,安静的,沉默的,一如他平日。
这个念头涌上来,她再也无法压下去。她拼命翻着地上的尸体,一个个辨认。身上的阵法滋滋作响,似乎已经无法抵御邪气的侵蚀,邪气触碰在苏清漪皮肤上,仿佛是火一般灼烧起来。
她该出去了。
她清楚的知道,然而看着地面上的人,她却没有办法离开。
他是不是在这里?
或许他活着,或许他还剩那么一口气,躺在这里,就等着她救他。
系统说让她救他,一定是因为他在等着她。
苏清漪脑中全是这些疯狂的念头,哪怕身上越发疼痛起来,她却还是一具一具翻动着地上的尸体。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直到最后,她突然看到地上的玉佩。
这是他的。
苏清漪的心颤抖起来,她捡起地上的玉佩,开始在旁边拼命翻找起来。
她找遍了每一寸土地,翻过了每一具尸体,却都不曾见到他。
她身上已经被邪气灼烧得伤痕累累,站在邪气中央,她茫然无措,好半天,她才颤抖着从腰间拿出了自己的传音符,颤抖着手,低哑着喊了句:“子忱。”
没有回应。
片刻后,空中突然一道亮光闪过,传音符瞬间亮了起来,传来秦子忱平淡沉稳的声音:“沧州有变,速带人来。”
苏清漪面色一白。
这是秦子忱留给她的话,然而这话却一直没有传出去,可见这里有个天然的屏障,将秦子忱的话都隔绝在了当中娱乐华章!
苏清漪抓着传音符,拼命叫着他的名字:“子忱,子忱,秦子忱!你回我话啊秦子忱!”
再没有声音。
苏清漪手里抓着玉佩和传音符,抿紧了唇冲了出去。
他不在这里,或许他真的像他们所说那样,堕道入魔。
她该去找他,到处找他。
冲出邪气范围,她将神识大开到极致,搜索着周边所有的信息。
她走在人群中,不放过所有和他可能有关的信息。然而没有,一直没有。
她想,如果秦子忱还在,哪怕堕道入魔,他也一定会回天剑宗。
于是她开着神识,一路从沧州走回天剑宗,一连十四天,不眠不休,所有关于他的名字的信息都在她心里经过,却几乎都是他堕道入魔的消息。
可是没有人见过他,所有的一切,都在传说里。
等十四天后,她回到天剑宗的时候,灵力枯竭,几乎已如一个废人。
她一步一步走在天剑宗漫长的阶梯上,仿佛行尸走肉,遥遥看着前方,总觉得,等她走到顶,走到天剑宗大殿,就会看到他像当初一样,坐在天剑宗大殿首座蒲团上,面容平静,神色淡泊。
天剑宗仿佛成了她最后的希望,她即盼着快点走上去,就可以看到他;又害怕走上去之后,见不到他。
爬到一半,便能见到扫地的弟子,弟子们看着她一身红衣破破烂烂,皮肤上全是被灼伤后的红斑,头发凌乱的散披着,面上表情沉寂如死,都不由得呆住。
好半天,终于有个弟子认出来,颤抖道:“这……这是问剑峰的苏师姐吗?”
苏清漪没有答话。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这条漫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往前,手中死死抓着秦子忱的玉佩,脑海里一幕一幕全是他的模样。
他一贯是那样清清冷冷的样子,眼中淡泊安静。弟子常常说他是个高冷的道君,心里怕得要死,然而他其实从来没吼过谁一句,谁要问他什么,他就认认真真、又无比耐心回答。
他在她面前偶尔会笑,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昆仑冰雪在春光下融化,带着一种春暖破冰的温柔。美丽得让人心惊,又让人心里全是涟漪。因为你知道,这个人所有的笑容,都是你的。
走到最后一届台阶,苏清漪仰头看向前方大殿。
那一年她刚来天剑宗,他就是端坐在那里,高贵又淡泊,她还以为,自己要费尽心机遥望他。可是后来却才发现,原来这个人一回头,就在身边。
这样一个人……
苏清漪慢慢笑开,苍白的面容上带着苦楚。
这样内心满是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去经历那些不堪?
一想到他此刻可能就像她当年一样睁开眼睛满眼无措,一想到他此刻或许更加凄惨,她的内心就仿佛蚂蚁啃食一般诡匠师。
修真界每天都有失踪的人,然而大多数失踪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默默死去,只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他的尸体腐烂后的白骨。
薛子玉、莫云、星河、丹染们朝着她急急忙忙跑来。老远见到她,所有人眼里全是震惊。薛子玉最先反应过来,冲到苏清漪面前后,一把扶住她道:“师妹,你先歇息!”
说着,丹染就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着急道:“快,带师妹回去!”
“师父呢?”苏清漪没动,死死握着薛子玉的手。薛子玉愣了愣,随后撇开眼,故作镇定道:“师妹还是先回问剑峰……”
“师父回来没有?”苏清漪执着看着薛子玉,所有人算是明白,如果不告诉苏清漪秦子忱的去向,怕是绝对动不了她了。
薛子玉轻叹出声,从纳虚戒里拿出两把染血的剑来,叹息道:“峰主失踪那日,只回来了两把剑。”
剑修的剑,剑在人在,剑碎人亡。
苏清漪看着面前那把熟悉的白玉剑和剑面带着水光的长剑,颤抖着将两把剑抱入怀中。
“我记得你的生日在十二月,那就十二月,将剑作为你的生辰贺礼吧。”
“清漪,我很快回来。”
脑海里全是他走前的画面,苏清漪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喷到了剑上,跪了下去。
薛子玉一把拉住她,惊叫出声:“师妹!”
然而苏清漪恍若未闻。她颤抖着身子,死死抱住剑,眼中全是眼泪。
“我会把他找回来……”她颤抖着声。
“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他活着、死了、残了、废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苏清漪一面说着,眼泪一面大颗大颗落下来。然而说到最后一句,她实在忍不住,嚎啕出声。
云虚子刚好赶到,大步走到苏清漪面前,扶起苏清漪,颤抖着声道:“好孩子,子忱没事,他不会有事。”
苏清漪颤抖着抬头,看见云虚子红着的眼眶,听他道:“魂灯未灭,便不会有事。”
“他堕道入魔……”
“那就堕道入魔!”云虚子斩钉截铁,认真道:“我天剑宗不是星云门,哪怕子忱堕道入魔,我宗也要渡他回头!”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云虚子。
她终于发现,原来秦子忱始终,和她是不一样的。
她所经历的一生,如此艰难的一生,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她慢慢笑起来,然后,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一世,她远比想象中,更爱他。
而另一边,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被铁链拴着在一个角落里,他身下有一个泛着蓝光的阵法,能明显感觉灵力在这里缓慢的流逝天魔神帝。
旁边有滴答滴答的水声,等适应光亮之后,他发现面前正坐着一个青衫女子。
女子手握竹笛,面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眼中笑意温和,见他睁开眼睛,她温柔道:“你醒了?渴吗?饿吗?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是谁?”秦子忱张口,声音沙哑。
“我叫阿溯。”对方声音温和,慢慢道:“你现在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身下的阵法是用来封住你灵力的,你修为太高,一般的法子没有办法。”
“你想做什么?”秦子忱感觉到经脉中的灵力一点点被堵上,暗中运转了体内的灵根,将所有灵力拼尽全力储存入内。
“我?”对方轻笑起来,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
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气质温和平淡,有着高阶修士独有与天地融为一体般的无形感。她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来,静静注视着他,温柔道:“你不记得我了吗,静衍道君?”
“不记得。”秦子忱直接道:“你抓我过来做什么?”
“不不不……”女子摇了摇头:“我请您过来,是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秦子忱皱起眉头:“你乃渡劫期修士,还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忙?”
“时光漫漫,”女子轻叹出声:“吾无心飞升悟道,还希望静衍道君能帮我,打发这漫漫余生。”
秦子忱没说话,他思索着她的话,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你心悦我?”
女子微微一愣,片刻后,朗声笑了起来,点头道:“对,真是如此。本君心悦你,”说着,她瞧着他,眼中全是温柔:“不知道君可否给个薄面,与我度过余下千年时光?”
“否。”
秦子忱闭上眼睛,淡然出声:“我已有道侣,还望前辈自重。”
“无妨无妨,”女子摇着手,温柔道:“我请道君来此,便没想过让你回去。”
说着,她伸手抚向秦子忱如玉的面容,秦子忱厌恶皱眉,女子凝视着他,许久后,终于道:“君大可放心,你我漫漫时光,你自会忘了她,自会爱上我。”
“本君修道两千三百载,爱慕本君者甚众,却从未有一人让本君动心。当年初见道君,本君便知,长生大道,皆不如君。”
说着,女子拿下金色面具,在灯火下露出她绝美的容颜。
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仿佛画中仙子翩然而至,国色天香。
秦子忱静静凝视着她,许久后,他淡然出声:“道友,子忱已有道侣,怕是要辜负道友厚爱了。不过我有一师弟,名为雷虚子,虚岁九百有余,道友不妨见见?”
听到这话,女子面皮一抽,温柔道:“我对雷虚子那个需要全天剑宗操心婚事的修炼狂没兴趣,静衍,你别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