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早间的温度有些低,而且又是阴霾之下,楚莲若着了一身靛蓝色的衣裳,倒是穿出了天际的感觉。此刻秋风凛冽,比前些日子似乎又凉了些许。
衣摆被吹起,发丝被吹的有些凌乱,李公公看了一眼楚莲若,又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扉,心中更为难了,终究,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奴才这就去禀报,看皇上如何说法,夕妃可往边上站站,莫要冻着了……”
“多谢李公公。”
“娘娘切莫折煞了奴才,这实在是我应该做的。”李公公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而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楚莲若便依言站在了廊柱的后面,至少避风。
与此同时,门刚被推开,楚莲若就听到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当啷’声。随即而来的是胥容的呵斥,“孤养你们这些朝臣就是看你们整日里游手好闲么?如今国库的情况你们不了解么,近年来边关总有人骚扰,这粮饷早已经入不敷出,更有宰相贪墨在先,孤倒不相信你们都是干净的,现在来说,这年份收成不好,需要国库放粮,你们倒是两袖一甩来找国库了……”
胥容恼怒的声音不绝于耳,楚莲若眯了眯眼,自从胥容坐上皇位的时候,楚莲若就知道因为先皇对边关草莽国家的强硬,虽然让他们并不敢轻易来犯,但是国库的支出确实狠了。
更有宰相这么一个大蛀虫在朝中只手遮天,即便是先皇心中有感,关键时刻也是无法动他的,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能下手。
说来,这胥容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宰相给收拾了,胥阳还真是功不可没。因为那些党羽都被胥阳暗中收复或许剪除,留下来的都是无能之辈,糊弄胥容的……
楚莲若听着,心中升起无限骄傲,那是胥阳,她今生认定的人……
“皇上息怒。”似乎每一次胥容生气的时候,这朝臣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皇上息怒。
哼,一切都是自找的,自她的父亲秦将军身死之后,一些曾经与他交好的官员,自此全部三缄其口,不冒进,不急躁,一切都是以明哲保身为目的。
功高震主,有秦将军这一先例,谁还敢肆无忌惮的提些意见。
至于这所谓的六部尚书,侍郎,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其中定然有胥阳的人,只是具体到何人,她猜不到。
如今,西北干旱,收成是常年的一半都不到,更有严重的地方,根本连一收都没有,开始时并不显,因为夏季里,野果子并不缺少,但是如今这个时候,天气转冷,粮食也供应不上,这问题就开始出现了……
物价哄抬,哀鸿遍野,开始朝着京都而来。
然后,有些人就开始急了,一旦灾民流窜而来,那等着的就是天子震怒。
虽然说胥容并不见得是一个明君,但至少他在对待百姓这一点上做的还算是不错。
“息怒,息怒,你们只会说这一句么,孤若是今日息怒了,明日就等着这大淮国的京都成了灾民容身之地。”胥容还拎得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砰’的一声,桌子直震了三震,楚莲若在门外都被吓了一跳,这一巴掌下去,倒是不知胥容的手可疼?
楚莲若在门外看不到,不然就该知道胥容这一巴掌拍下去之后,那只手垂下桌子,笼在袖中,轻轻攥了几下。“将萧风给孤叫过来,你们都给孤滚出去。”
李公公虽然早早的就进去了,但是胥容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他大气儿都不敢喘上一声。
“什么事儿?”胥容没有什么好脸色。
“夕妃在门外候着,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与陛下说……”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说道,似乎怕说高了声音,就会被胥容给惩罚了一般。
胥容转了转脖子,“让她进来。”
“是。”李公公离开的步子看着不快,但是对比他进来时候的速度却是很快的出了屋子,“娘娘,皇上让您进去,不过,您说话最好是注意一些,皇上的心情并不大好……”他善意的提醒,楚莲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皇上圣安!”楚莲若一进去,自然是先见礼,卿卿在她的身后也工工整整的施了一礼。兴许是楚莲若的声音如水一般平静安宁,胥容的气恼稍稍平息了一些。
看着楚莲若妖娆的身段缓缓站起,靛蓝色的衣裙将她的脸庞衬得更加细腻明艳,胥容心中生出一股热流,又一想楚莲若有许多天不再宫内,那一股热流便化为实质,他看着楚莲若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卿卿,你先出去,孤与你主子好好说会话儿。”其实更多的只是因为他此刻心中烦躁,楚莲若是他感受到的那唯一一片净土。
卿卿看着胥容的眼睛泛出的幽光,心中一惊,此刻她绝对不能离开。“皇上,奴婢……”
“怎么?孤的话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不听?”胥容的心情本也不大好,此时此刻自然不能容忍别人将他的命令视为无物。
“奴婢不敢。”卿卿硬着头皮,虽然口中说了不敢,脚下的步子却没有移动。
楚莲若眼见着胥容将要发怒,立时推了推卿卿,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卿卿,你先下去吧。”
卿卿深深看了一眼楚莲若,她眉眼之间满满的都是担忧,却终究无法,还是退了出去。
“告诉李公公,莫要让人靠近这奉元殿。”胥容这么一说,楚莲若与卿卿眉头双双一皱,这个时候,这种时候,卿卿留不得,她反抗不得……
一切就好像入了死局,若是曾经,她为了报复胥容自然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体,但是今时今日,因为胥阳,她不能,也不会愿意就这么被胥容糟蹋了。
对,就是糟蹋,在她得心中,就只有这个词。
“还不快离开。”胥容已经走下了台阶,靠近了楚莲若,长臂一伸,就将楚莲若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看到此情此景的卿卿,双目迸射出历芒,她看到了楚莲若的摆手,她不能让一切就此毁于一旦,她不能让胥阳真的与胥容在这个时候大打出手,外乱未曾平息,宫中满是人精,都在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卿卿离开了,猛地,她夺门而出。
见卿卿离开的匆忙,胥容高声提醒了屋外的李公公,之后,一把抱起楚莲若就朝着奉元殿后的侧殿而去。
不远的几步路,楚莲若却觉得度秒如年,手指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她试着和胥容说话,她试着转移注意力,包括将梅溪晚都给说了出来,却也只是得到了一声同意的轻“嗯”之声。
这一刻的楚莲若是绝望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有细碎的晶莹在楚莲若的眼中闪过。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胥容的吻就那么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紧紧抓着身体下的床单才未能将那一个不字说出口。
忍的何其艰难?!
身上传来凉意,楚莲若的外袍被褪了去。
一瞬间的凉意,让她一下子清醒,不行,她必须反抗,否则,若是让胥容知道她还是处子之身,那么之前流觞代替她的谎言便不攻自破,这样的结局也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
意识一清醒,她便开始挣扎……只是胥容的力气终究不是她一个小女人能够反抗的,心中骇然,双手更是不停的开始推拒。
胥容却仅仅皱起了眉头,一把将她的两只手给按在了楚莲若的头上。
他的吻突然自额头落在她的唇瓣之上,楚莲若心中直作呕,她摆着脑袋,呜咽出声,“皇上,这里,这里是,奉元殿,您可是……叫了风世子的……”楚莲若急切的提醒着他。
胥容却是不管不顾,“孤的夕妃就莫要害羞了,李公公自然会守好了门。”
一层一层的恐惧如潮水一般将楚莲若淹没在里面,窒息一般的氛围将她笼罩,楚莲若心中此刻百感交集,但是她闪过的每一个念头里都绝对掺杂着胥阳的身影,早知道,早知道,她的身体就该早早的给了胥阳……
周围仿若成了一个真空,楚莲若再听不见胥容的声音,也看不见胥容的表情,只是手下的床单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形。她的衣裳便仅仅剩下了一件肚兜,衣裙早已落地!谁能来救救她。
胥阳,你现在在哪里?
胥阳,你以后可还会喜欢我?
胥阳,你会觉得遗憾么?
胥阳,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能喜欢你了!再也不能喜欢你了呢,这一段感情终究也只能无疾而终了么?
她不想的,她不希望的,她不愿意的,她紧紧咬着唇瓣才没能唤出那一声——胥阳,只是这一咬牙,便听到身上人的一声闷哼,但是转而是更加炽热的吻。
昏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子里愈加的昏暗,就当那最后一步临门一脚的时候,刀剑划破窗棱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之中尤其的刺耳。
“胥容你这个狗皇帝,拿命来。”一个低沉得嗓音破空而来,剑影反射着外头得天光,折出寒芒。
屋内胥容眼中大骇,手上动作微松,楚莲若手上一推,胥容就被他推离开了去,她眼疾手快立时抓过一旁得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口中大呼,“来人,有刺客。”一连串得动作比之胥容还要镇定三分。
胥容抓起身侧厚皮裘,披覆在自己得身上,动作也快,不过眨眼之间,却是并无慌乱。“来者何人?”此问一出,来人却并不回答。胥容早已拔出了奉元殿墙上得长剑,他虽然不能说是文武全才,但是毕竟一朝天子自保得功夫还是有的。
刀光剑影,铿锵几声,“铛啷”一声,胥容得剑被挑到了地上,他得手臂被剑尖挑破,流出鲜红,“皇上……”门被慌慌张张得侍卫推开,一刹那,见到黑衣人自己胥容留着鲜红得手臂之时,脸色大变,“大胆狂徒,竟然伤了皇上,给我抓住他。”队长一声落下,身后得一堆人手执大刀就朝着来人拥去。
可是,这间屋子本就只是供休息得侧殿,空间本就不大,一窝蜂得涌上去,可想而知结果必然是自己人乱成一团。就此间隙,黑衣人清瘦得身影连动,突破了侍卫得防备圈儿,窜出了屋子。
“废物,还不快去追。”胥容冷冷大骂一声。那些侍卫们才连连点头,争抢着爬窗得爬窗,夺门得夺门。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楚莲若都该笑出声音了。没见过这么愚蠢得……就像是在故意制造混乱一般,让刺客逃脱一般。突然楚莲若得脑袋一个机灵,故意?卿卿虽然离开,但是不代表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那是不是可以说……
想到这儿,楚莲若晶亮得瞳眸还续着淡淡得泪水,盈盈得几乎发亮,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刚刚那个人是卿卿亦或是胥阳派着保护她得人。
那这些看上去急切却又因为不得门路而将自己落后于刺客得侍卫,她‘唰’得转首看向此刻殿中唯一留下得侍卫长。
正对上他看过来得眼神,明显的,她看到了那眼睫得颤动,她提起得心缓缓放下。“还愣着做什么,宣太医啊……”
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得眼神之后,他飞快的离开了去。
楚莲若趁着这机会,赶紧将落在地上的衣服完完整整的穿上,“皇上,您怎么样?”她顺便拾起地上得衣裳,一边帮着胥容更衣,一边惊魂未定得问道。
胥容得目光流连在楚莲若身上,楚莲若心中凛然,面上则是一片后怕之感,胥容拍了拍她得手,“孤倒是无碍,你可有吓到?”手臂受伤,楚莲若又受了惊吓,太医大概在来得路上,一切得一切都决定了胥容得兴致再提不起。
楚莲若虽然看上去目光奄奄,胸中却呼出了一口气儿。幸亏……
胥容眯眼,看着领着褚靖轩走进来得李公公,颇为严肃得说道:“将夕妃送回去。”李公公看出胥容面色不善,也不敢多问,请示了一下楚莲若:“夕妃娘娘,我们这就走吧?”
楚莲若虽然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想要赶紧离开,但是面上功夫却必须做足。她浅浅摇了摇头,“皇上,先让褚太医给您看看吧……”她的意思看完再离开,虽然只是一个相当婉转的说法,但是胥容此刻心中却是相当受用。
“知道你担心孤,但是褚太医的手段你还不了解么?今日你也受了惊,下午还要出行,就莫要再受累了。”胥容说的一口好言,楚莲若却在心中暗骂,若是没有出现这一个刺客,她此刻婉转承欢,还不是会受累,想到这里,楚莲若打了个哆嗦,她不能想象自己真到那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臣妾了解自是了解,但是……”她咬了咬唇,“还是听得褚太医一语,方能安心。”
她如此作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待会儿与褚靖轩同时出来的时候,正好可以问一问太后的事情。
“皇上,既如此,您便先让微臣看看吧,也好让夕妃安心才是。”褚靖轩适时的插口。
胥容自是不再勉强,有人能够将自己全心全意的放在心上,这种感觉,是从其他妃子那儿从没有感受过的,唯一的一个……他神色悠远,目光迷离,唯一的一个早就在那凄清的冷宫里魂消玉陨了。
至此时,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端庄娴雅的人儿,不过,也仅仅是偶尔罢了!
褚靖轩拿出一盒药粉,洒在了胥容的手臂之上,“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挑破了外层的皮囊,只是皇上,这虽然看起来是小伤,却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儿,三天内不要沾水即可。”这话是对着李公公这个贴身伺候的人说的。
李公公暗暗记下,“皇上,微臣来的匆忙,还有太后那儿要去,就不在这里打扰您了。”褚靖轩看到了楚莲若给他使得眼色,会意的找了个借口,其实这也真不算是借口,太后那儿确实是要去的。
“嗯,孤知道了,至于如今太医院新招来的那些人莫要放松,得抓紧些!”
“微臣知道。”褚靖轩拱手答应。
“嗯,孤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至于母后那儿,你跑的勤快些,有什么事情莫要忘了给孤禀报。”胥容嘱咐一遍。
褚靖轩自是满满的应了。
“那皇上既然无碍,臣妾也就此告退了。”楚莲若待二人将话说完,才施施然开口。
胥容点了点头,也没有生出怀疑。
李公公一路跟至门外,眼瞅着还有继续跟下去的意思,楚莲若及时开口,“李公公莫要送了,本妃随着褚太医一同去太后那儿看看,想来几日之后才能回宫。”楚莲若说的有理有据,李公公当然不会再送。
“那夕妃娘娘自己当心,这刺客看还没有抓到。”李公公这时候又看了一眼褚靖轩,“褚太医,你可万万看好了。”
“李公公放心,这光天化日的,咱们只要高声一喊,贼人哪儿还能藏住,更何况此刻……”褚靖轩抬了抬下巴,李公公随之望去,就在他们不远处就有人在巡逻。
这一方面证明了人还没有抓到,一方面也证明了戒备的森严。
这之后,楚莲若与褚靖轩不过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看到了一队又一队的人自他们前方走过。
“夕妃,你想要和我一路,是有什么要问的么?”褚靖轩落后楚莲若一步之遥,眼神虽然直视前方,但是口中却是在柔声问道。
楚莲若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前方,“你可知道太后那药盅里多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她也算是开门见山,而且褚靖轩这个人,既然已经认了她为主,那么自然是不会再生出其他的想法,这是一种信任。
“有这事儿?”褚靖轩一脸惊异得看向楚莲若,又似乎是突然发现自己不应该这样看着一个妃子,很快的就低下了头,敛起了眸子里的愕然。
“却有其事。”楚莲若的眼深了,褚靖轩竟然不知道!
“多了什么?”
“关于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卿卿与我说的。”接近了寿康宫的范畴,楚莲若话音一转,“这一次出行,你该是离不开了吧?”
“本来是接了皇上的圣旨,与你们一同前去顺便照看着玉贵妃,但是听着皇上那意思,自然是不会允许我随你们离开,毕竟宫中如今并不太平。”
“那不知道会派遣谁与我们同行了?”
“放心吧,如今太医院里林太医与我们是一路,剩下了那一两个并不成气候,毕竟年纪大了,如今被磨得已经没了那个心再去想些花心思了。”
“这可不见得,你莫要忘了,太后的药。”楚莲若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褚靖轩一听,便缄口不言了,这也未尝不是有人不甘寂寞了。
“快到了,你多注意些。”楚莲若走进去之后,一屋子刺鼻的药味儿,她狠狠皱了眉头,这地方还能待人么?
倒也苦了这一屋子伺候的人了!
意外的,楚莲若进去的时候,并不是秦嬷嬷守在太后的身边,而是许久不见的人——绿萝。
她被削了嫔位,终身为奴,太后怜她主仆一场,并没有太为难于她,只是自高处摔落的境地,怕是绿萝自己心中就不好受,也算是一场惩罚了!
绿萝见到她的时候显然也是愣住了,眼中有些忌惮的看着她。
楚莲若只是扫过去一眼,然后就转过了目光,就好像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一样,暗暗落在她身上的眼角却是明显的看到了她呼出一口气的模样,既然心中如此害怕,当日又为何要做出如此害事儿。
一如当年,秦照夕的跟前,她那副人前人后的嘴脸,只是稍稍一想,楚莲若就想要绿萝立刻死在她的眼前。
所谓心狠,只是因为被伤的太深。明明是当初最是信任的人,明明今生已经重来,这绿萝却还是同一个念头——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