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贵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当初若不是我帮着您做那些事情,废皇后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下了位不是?”她还算是会认清局势,立刻就哀求道:“玉贵妃,我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啊……”尤其是最后一个字,她拖了老长的音。
“是啊,当年的你可真狠啊,背叛了自己的主子的贱骨头。”施玉音抬脚踢了一下绿萝,这才施施然的接过琴桑递过来的手帕,将手上的痕迹擦拭干净,随即扔落在绿萝的眼前,“本妃不会让你死,且在这里待上七日,这段时间本妃会好好招呼你的。”
施玉音笑的花枝乱颤,扭着腰肢便走出了密室,徒留在其背后一言不发的琴桑,若是细细看去,她的身子有些微的颤抖。
刚刚施玉音那话她可是听了个分明,背叛了自己的主子的贱骨头!
跟在施玉音身边久了自然见识到了她的狠毒,人说最毒妇人心其实并没有错,说起来,还要再加上一条,最毒不过后宫妇人心。
极力的压制了自己身上的不安,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你是打算要将绿嫔关上七日么?”
施玉音扫了她一眼,“正是如此。”这个琴桑跟了她那么多年,想不到到头来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亏她当日还为她求情,当真是不值得。“怎么?你有意见?”
“奴婢哪儿会有意见,太后那儿都没有多说什么,奴婢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琴桑立时反驳道。
“天晚了,我去休息,你好好看着她。”楚莲若将她留下,便是让她好好看看,这背叛主子的人最后不管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她不曾想到的是,背叛了亲人的人最后的下场也不必这些人好到哪儿去。
一切都在雨水的绵延不绝下陷入了沉寂,宫中也仿佛停歇了一日里的喧嚣,安静了下来。
人心也只有此时才得以安静下来。
楚莲若在上官文慈睡着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向上官文慈的脸,却发现,呼吸虽然均匀,但是那双闭着的眸子却在动。
她轻笑着唤道:“没有睡着便不用装了。”
没有立刻得到回复,楚莲若也不着急,一会儿上官文慈睁开了眼睛,“夕妃这双眼倒是厉害。”
“自然是厉害的,在想什么,怎么这会儿不睡?”楚莲若知道胥阳应该是离开了,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也为他的决定感到开心,毕竟离开的他才是安全的。
上官文慈眨了眨眼,反问,“你呢,又在想什么?”
“想着今日你那位哥哥可是曾经你说的故事中的那位大哥?”楚莲若还真是挺好奇的,虽然是上官文慈自己安排的一出戏,但是当时见到她那失态的模样,若说不好奇那绝对是假的。
上官文慈没有想到楚莲若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还是故意说出了这么一个话题。眼中有些惊讶,但是面色不变。
“他不是我说的故事中的那位大哥,我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他,今日也不过是利用而已。”上官文慈越说越激动,楚莲若默默挑眉,那人对上官文慈的影响似乎还挺大。
“利用?这两个字你既然说的光明正大便也不算是利用,看来他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不过还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你可莫要被一些事情瞒住了双眼,错失了难得的亲情。”楚莲若听得上官文慈那激动的情绪,不由心中微动,牵扯到了她最脆弱的那根弦——亲情。
上官文慈不解的看向楚莲若,她这是在开导自己?在安慰自己?
“你别这样看着我,只是亲情来之不易,我从未享受过,你既然有一个心甘情愿任你利用的哥哥,便要好好对待,别到最后方觉后悔,便再也来不及。”楚莲若缓缓的将自己的视线拉长,红烛才燃了一半。
今天的思微也是奇怪,竟然执意要让她燃着灯睡觉,她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是却碍于上官文慈在场无法相问,只以为是胥阳的吩咐。
对于胥阳,她是绝对的信任,所以也没有过多的怀疑。
窗外雨未曾停歇,依旧扑打着窗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耐心十足。
“你从未享受过亲情么?”上官文慈是有些不信的,毕竟这样的一位女子,气质淡雅柔和,偶尔犀利冷漠,这样矛盾的性子不是被家人宠出来的么?
楚莲若嗤笑一声,这一声是为了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岑州总督府,那个地方没有给过我半分的爱。”
上官文慈淡淡敛了眸,她想到了自己的曾经,上官府邸之中,一方百竹园,她一个人一片天地,大哥二哥齐齐将自己视为掌心的宝,可是自从那一日百竹园中闯入了一个翩翩佳公子,遗世独立的模样,深深的被她镌刻在了心底。
此后,百竹园里,便经常听到欢声笑语,但是有一日,他却再也不来了,百竹园里的日日守候,日日的形单影只,再也不见当时旧影成双。
她砍掉了一株又一株陪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竹子,百竹园,成了无竹园。
有泪水浅浅滑落,就跟当日她说出那个故事之后留下了的泪水一般。
楚莲若也只是默默的收回了视线,耳朵轻动,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呢喃,那声音似乎在喊“苏哥。”
她心中暗暗记下,若是胥阳再来,这个消息一定要告诉他,说不得这就是可以突破上官文慈究竟来宫中有何目的的一个坎儿。
上官文慈冷静下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看向楚莲若,见她面色无常,遂放下心来。“夕妃可是看了我两次笑话了。”
“你以后大可以看回来。”楚莲若几乎是顺口的回答。却不想一语成箴,以后被笑话的日子何其之多。
“有夕妃这话,以后我一定尽可能的去找你的笑话去看。”上官文慈淡淡勾出了一个笑容,将楚莲若的话还真的就放在了心底。
沉寂的气氛总是惹人心中不安,楚莲若再一次的问出了话:“你为何哭?”
上官文慈僵了僵,将蚕丝锦被再往上提了提,掩住了自己的嘴唇,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觉得你的话还真是有道理的,我似乎太过执拗了,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放下那一段恩仇。”
“总会有机会的,如今他虽然被皇上带走,但是你的话多少皇上还是听进去了,他不会有危险。”楚莲若想起之前上官文慈分了三顿才说出口的话,幽声言道。
“嗯。皇上大概是不会为难他的,但是见到他的话,大概要等到七日之后了。”说罢,上官文慈苦笑一声,她其实是知道这位哥哥是在帮着胥容做事的,为了不被她的事情分了心,一定会被软禁。“七日之后,我还有命活着么?”
楚莲若不说话了,胥阳说他已经找到了办法,她自然是不用担心,但是这话她可不好跟上官文慈说。
“夕妃心中也是无底的吧?”上官文慈笑的更加的开怀了,楚莲若直觉认为这人是不是被掉了包,这情绪的变化太过明显,似乎有刻意的痕迹在里头。
哭是真的,感情的触动也是真的,但是这笑容,太假。
楚莲若笼在被子里的双手交叠相缠,摩挲着胥阳留给她的那块玉佩,有这淡淡余温,她下意识的就将其归结于胥阳的温度,其实不过是杯子里捂出来的热度罢了。
“这事儿,有底没底,能不能活,一切就看天意了!”楚莲若望着之前胥阳趟过的那处房梁,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楚莲若预想之中的害怕,有的只是一抹对天意的执着。
殊不知,她执着的不是天意,而是那个人!那个因为她命运的改变而纠缠到了一起的人,仅此而已!
“夕妃真是勇敢,若是我能有你一半坚韧该多好?”上官文慈突发的感叹似乎藏着无数的故事,惹人窥探不已,但是楚莲若的好奇心也不过止于那一个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喊出的苏哥这两个字。
其后,却不知道有多少真真假假的言语涵盖在其中。
“文妃谬赞,只是我的经历让我必须坚韧的活下去罢了,若是你生活在我的世界里,自然会生出这般的性子。”这倒是实话,若是谁都能够像她两世为人,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不相信才不过重活一年,便会再一次的被死神夺去生命,那老天爷岂不是和她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儿。
上官文慈侧首,看向此间眸色依旧淡然的楚莲若,心中生出无限的思绪……
“睡吧,天色不早了,明日我们的身子大概会愈加的坚持不住,褚太医说了,这七日红会让我们越来越没有力气。”楚莲若听外间的雨势不急不缓,敲击着琉璃瓦的音色逐渐降低,但是却依旧缠绵,缓缓说道。
上官文慈见楚莲若这一次是真的不愿意在多说话了,她的眼眸轻轻闭起,眨了眨两下眼睛,辗转了那么一会儿,她也合目睡了过去。
楚莲若一开始还听到了上官文慈翻身时候衣袂的摩擦声,后来渐渐安静下来,她才真正的入了眠。
梦里,似乎有人在质问她,为何要忘掉曾经,她慌张的回答着关于曾经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但是梦中人却是不打算放过她,一直在说,不能忘记曾经,不能忘记……
她猛地惊醒,浑身被汗水打湿,天色已经明亮,喘着粗气儿的楚莲若,抬手揉了揉眉心,衣袖滑落,一块通体莹润透绿的玉镯落入她的眼帘。
这个……她双手渐渐从眉心移开,然后一只手摸向那只玉镯,脑海之中明明灭灭的闪过许多画面,青山梅林,伏案青灯,针线飘摇……
她一直知道当她秦照夕重生之后接替了这个身体之后,同样的也忘记了许多的事情,几乎一切的记忆是从翎王府为起点,如今,频频忆起一些楚莲若的曾经,她心中忽觉上下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被缓缓的揭开。
摩挲着手中的玉镯,她的身体不由的热了起来,就好像有东西从内部再灼烧一般,楚莲若大惊失色,她想要喊出声来,却发现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一般,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灼灼其华的男子,一袭月牙白的衣衫上墨着几株苍翠的墨竹,负手而立,就那么站在她的床头,嘴角含笑,默默的看着她。盈盈月光倾洒在他的身上,显得尤其的不真实,楚莲若心中一动,今夜不是在下雨么?何来的月光?
突地,她伸出双手够向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如穿云过雾,身影陡然消失不见,她也在这一骇然的情况下睁开了双眸。
紧闭的门窗,红色的帐幔,繁复花纹的锦被,以及对面的榻上睡着的上官文慈,一切都在说明,刚刚那一切的一切才是完完整整的梦境。
下意识的她就伸出了双手,一把将袖子撸起,手腕上赫然躺着一只莹润不凡的玉镯……纤纤玉指挽起纱帐摸向刚刚梦中的那个人影立着的地方,虚无一片,但是那人她竟然觉得熟悉非常!
她作为秦照夕的时候绝对不认识这人,那么就一定是楚莲若的故交!
你竟然已经没有了生命,灵魂也已经离开,又何必将尘封的记忆再一次的开启在我的脑海之中呢?
她心中默默的问,却无人能够给她回应。
只是越想,她的额头便隐隐有了痛意,双手探向太阳穴,缓缓的揉捏片刻,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如此一来,她是睡不着了。
视线无意识的乱飘着,却看到上官文慈的眉头也是紧紧锁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睡颜极其的不安稳。
额际竟然有冷汗沁出,她怎么了?
楚莲若觉得或许不能放任上官文慈处在这般境况下,她轻声喊道:“文妃,醒醒……”
“上官文慈……醒醒。”
楚莲若唤了几声,上官文慈竟然没有醒过来,她微微皱眉,按理说习武之人睡眠本就浅,虽说中了毒,但是那警惕的感觉还在,楚莲若可不觉得自己这一间屋子会让上官文慈这么一个小心翼翼的人放下自己心中警醒。
正当她看着上官文慈的脸色愈来愈挣扎,呼吸都变得痛苦而压抑,她便发现了这情况该死的不简单。
“外面可有人?”顾不上什么其他,楚莲若难得在半夜喊人。
留守的是卿卿,素容和思微都去休息了。
“主子,发生了什么?”卿卿自从听了思微之前说的有人要在暗中害楚莲若之后,便打定主意儿寸步不离楚莲若,思微当然没有意见。
她二话不说推门而入,却见楚莲若正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起来,大概是七日红的霸道已经开始显现,楚莲若不过双脚刚刚落地,整个人便重心不稳的朝着地上摔去,即便她已经本能的反应去抓住自己身边床柱,但手上无力……
卿卿一眼看见这模样,身形几闪,赶在楚莲若摔倒之前接住了她倒下去的身子,“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喊我进来就可以了。”将楚莲若重新放回床上的卿卿,嘴中唠叨着些微的不满。“您若是伤到哪儿……”她顿了顿,想起来屋中还有旁人,压低了嗓子隐晦的说道:“有人会把我碎尸万段的。”
“不会,我拦得住他。”楚莲若笑笑,对于自己能够控制住胥阳的情绪这一点显然很是骄傲。
卿卿难得相当不符合自己的疏冷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但是对于楚莲若说的话,她打蛇随棒上的说:“好,主子你可记着自己的这句话,以后可要拦着些王主子。”
楚莲若躺好之后,视线才重新掠过卿卿看向上官文慈,“你去将文妃唤醒,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即便是真的被梦魇住了,刚刚自己即将摔倒,卿卿进来接住她,动作也不算小,而她竟然一直都没有醒。
卿卿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上官文慈的不同,她本就是站着的,视角比楚莲若看的更加的清楚,此时的上官文慈满头大汗,闭合着的眼珠不停的转着,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一双手更是露出了被子将被角抓的褶皱不已。
她立刻便走到了上官文慈的榻前,摇晃起了她,“文妃,醒醒……”一次一次,摇晃的幅度便不算大,但是感觉到有人触碰到了她肩膀的上官文慈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卿卿,那力道便是卿卿都皱了皱眉,有指甲嵌进了她的皮肉之中,但是卿卿却没有放手。
只是好不容易从上官文慈的双手之中挣扎出了一只,此时一下子运气拍向她的额头,有一股清凉的内力直直冲向她的灵台,这一下彻底将上官文慈给激醒了。
初出睁开的双眼万分警惕的扫向屋子,才发现这里是夕颜宫的设置,这模样与楚莲若刚刚惊醒的时候何其相像。
这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见楚莲若神色有异,上官文慈眼中重新恢复清明,然后离得近的卿卿竟然发现了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文妃娘娘,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她虽然不解,但是被上官文慈始终抓住的手腕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卿卿挑眉说道。
上官文慈这才将视线转向她手中抓着的手腕,其上竟然被她的指甲划出了血迹,“卿卿这内家功夫倒是不错,否则我这梦魇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倒是伤到了你,我甚是抱歉。”
“本是江湖小把戏,文妃见笑,都是小伤无碍,将您从可怕的梦魇里唤醒就好。”卿卿退开了上官文慈的软榻,眼中有些深意,这上官文慈刚刚袭向自己的双手力道之狠,似乎要将她的臂膀折断,她可以确定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但是梦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人的情绪那么的激荡?
她回眸看向楚莲若,楚莲若朝着她摆了摆手,卿卿微施礼便转了身子,提步离开。
天色将明,秋雨从昨夜的厚重变得淅淅沥沥,依旧轻轻落在窗棱屋瓦之上。
“刚刚,我也梦魇了!”楚莲若眯着眸子颇有些沉重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上官文慈刚刚平复下来的脸色突然再一次的变得沉重起来,她一言不发,只是想要撑着起来看向楚莲若,却发现自己浑身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明明就在卿卿摇晃她的时候,她还有力气能够将卿卿抓住,且抓的那般的狠。她盯着自己无力的手臂,“别试着起身,我也没有力气了。”楚莲若知道她刚刚的动作,先是没有阻止,只是她以为上官文慈好歹也是学过武的,怎么着也不可能像她一样,结果现在发现这七日红当真是霸道,怪不得百年之前,这一纸药方会被毁掉。
“不疼不痒,但是这浑身无力的感觉着实不好。”上官文慈侧首看着楚莲若。“你刚刚的意思是我们的梦魇并不单纯?”
楚莲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今夜梦魇了,上官文慈也一同梦魇了,这一点若说是巧合也不是不可能,若说不是巧合,那么也未必过于玄乎。
“这屋子里……”上官文慈提醒道。
“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卿卿与思微一手布置的,绝对不会出问题。”楚莲若知道她的意思,视线在屋子里逡巡,最后落在那一根依旧燃烧着的红烛之上,今天的思微执着的要给她点上蜡烛,今日的卿卿更是又在刚刚换下了一根,继续燃着,难道之前是出了什么事情。
细致于楚莲若,当然知道这样的执着有些不正常,但是她本就懒得去想,又因为全权的信任这二人,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红烛的问题,毕竟让她与上官文慈梦魇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为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上官文慈状似自嘲的说道。
楚莲若眯了眯眼,“你梦到了什么,将卿卿的双手掐成了那般模样,而且当时的你可不是这般软绵绵的模样?”她霍然逮到了一个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