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将这颗牙齿从我手里接过去,对着窗口射进来的光线,反复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师父,是不是杨叔说的那颗牙齿?”我问。
“有可能。”师父说,“这东西有灵性,而且很有些年头了。”
“怪哉的很,这牙齿怎么会在狐大爷的箱子里…”我一边嘟囔,一边看向向风,向风看起来跟我一样疑惑,“照这么说,狐大爷去过太行山那无名山村,是他从杨德强家的灶底下偷来的这颗牙齿?”
师父想了想,说,“到时候还是问问你杨叔吧,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颗牙齿就是他所说的那颗…”
从老狐家出来,我们去了老狐养父留下的那座老宅院。拨开天井里的乱草,只见原先钉石碑的那里有一个黑乎乎的洞,我们将那块石碑重又钉回了洞里。然后便来到供奉徐向前牌位的那间厢房,三人对着牌位拜了三拜,师父点燃三炷香,插进供桌上的香炉里。至于老狐为什么要将亲生父母的牌位供在这里,师父也参详不透。之所以我先前一直没向老狐询问,主要是因为这是别人的私事,我和向风之前破门而入,本来就已经挺不应该了…
师父从其它门窗上拔下几根铁钉,我们将厢房的门在里面重新用木板钉好,便钻出墙洞,来到外面。通过向镇民打听,我们去了青石镇的一家棺材铺,买了口棺材,命老板找来帮手,将棺材抬到黄河边的那块坟地里。
先前还晴朗的天,此刻又阴晦下来,坟地里的荒草萋萋的抖索着。我们在老狐给徐向前建的那座衣冠冢旁挖了一个坑,把老狐的衣服铺展在棺材里,将棺材放入坑中,填埋了起来。随着坟包一点点隆起,我心底也有一团莫名的东西缓缓上升,一直上升到我的喉咙,堵塞在了里面…
临别时,师父抓了一把坟土,用锡纸小心包好,放进了口袋里…书说简短,第二天,我们便回了高家村。高老三已经下葬了,村长老头儿遵照师父的吩咐,分别做了高老三,徐向前,以及高老三另一个哥哥,三人的牌位,供奉进了高家祖庙里。然后专门腾出一座房子,村民凑了崭新的被褥,将高大上从黄河滩接了过来。
得知老狐死去的事,杨叔和雨馨都挺难过…
村支部里。
“就是这颗牙齿!…”杨书军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激动的道,“哎呀,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狐大爷家靠墙那口箱子里。”我说道。
“咋会在他家里?”杨书军惊奇的问。
我们三人只是摇头。
“怎么样杨叔,高复生老娘有没有想起,还有谁知道她家院子里先前埋着那盆子?”
“想起个屁,没有…”我感觉杨书军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眼神躲躲闪闪的。
“那女的看上我们杨叔了…”雨馨说。
雨馨声音很低,但这句话对我的冲击力,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杨,杨叔,真的么?”我吞吞吐吐问。
“别听小白瞎说…”杨书军脸色黑里透红,局促的道,“大叔我长的这么磕碜,怎么会有人看上我内?”
我吞了口唾沫,“您老不是一直夸自己长的帅么…”
“那…那是…”
杨书军正打算辩解,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军儿在么…”
杨书军脸色大变,手慌脚乱的搓着衣角,低声道,“别说我在啊。”说完以后,出溜一下钻进了偏屋里。
来的这女人便是高复生的娘了,可能是因为南北方的文化差异,向风先前一口一个老太太,我还以为很大年纪了,此刻一见,不过也就五十上下,以前的人结婚都比较早。这女人白白胖胖的,不像高家村的其她那些妇女一样粗手大脚,皮肤挺细腻,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炖排骨,说是给杨书军送来的。这女人说话细声细气的,不时便‘嘻嘻’一声傻笑,边笑边捂嘴,腰肢还轻轻摆来摆去的,以她这把年纪,配上这种姿态跟动作,实令人头皮发麻…
“军儿不在么?”女人问。
“杨叔让我们告诉你,说他不在。”我摊了摊手。
傻瓜都能听明白的话,这女人愣是没听懂,‘嘿嘿’一笑说,他不在呀,那我就回去了,这碗排骨等他来了给他吃…
师父和向风都有点哭笑不得,女人走后,我问雨馨,雨馨说她和杨叔去她家询问关于那盆子的事,杨叔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高复生被一只‘怪物’给吃了,那女人顿时嚎啕大哭。杨书军心好,哄了那女人一整天,没想到竟然哄出感情了,那女人说自己儿子老公都死了,高家村上再没亲人,后面打算回山区老家,想让杨书军跟他一起去…
“喂,你们是不是背地里说大叔我坏话呢?”杨书军在偏房叫道。
“怎么可能呢,我们在夸你呢,夸你有魅力…”
“小冷你放屁,我都听到了!”
“切,不信算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他奶奶也算君子么?!”杨书军笑骂。
“唉…”我叹了口气,“既然不是君子,那就不用行君子之道了,这碗排骨这么香…”
我话没说完,杨书军立马从偏屋跳了出来,“叔错了冷,叔错了,你是君子!大大的君子!…”
“师父,往盆子底下刻图的那人会是谁呢?”我问。
师父只是摇头。
“那既然查不出来,我们是不是就该回去了,高富帅家那两个女人还要不要救?”
“当然要救。”师父说。
“可是,我们找不到从祭台里跑出的那东西,要怎么救?”
师父掏出那根牙齿,“如果祭台里出来的那东西,和原本被囚禁在太行山里的那东西,二者性质相同的话,那么,这颗牙齿应该可以救她们…”说着,师父冲杨书军道,“书军,为了救人,我要将这颗牙齿斩下一小截,毕竟是你们杨家的东西,所以我征询下你的意见。”
杨书军一边嚼着排骨,一边含含糊糊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救人的过程就不赘述了,这天晚上,师父从那颗牙齿的根部斩下小小一截,磨成米分加入符水里,命那两个女人喝下,然后施法令她们呕出了许多腥臭的东西…
后面几天,我们游荡在村外的山野,始终没找到从祭台里出来的那东西,那些狐狸也不见了踪影。到那条土沟那里一看,只见那个洞已经塌掉了,那座石屋被封埋在了地底…
走的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我们没惊动任何人,不需要高家村这些混蛋给我们送行。
“这死黑狗自己玩儿野了,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东西都收拾进车里以后,雨馨撅着嘴嘟囔道。
“小黑!…”雨馨喊了一声,不见小黑过来。
“可能跑到村子外面了吧,出村再喊喊试试。”我说道,雨馨点点头。
来到村外,我们从车上下来,雨馨打了个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小黑就从那片芦苇荡里钻了出来。
“走了。”雨馨朝车门打个手势。
那黑狗可怜巴巴蜷在地上,扭头朝那芦苇荡‘哼哼唧唧’。
“它这是怎么了?”我皱眉问。
雨馨也感觉挺奇怪,摇了摇头。忽然,我听到芦苇荡里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只狐狸从里面钻了出来…天哪!竟然是那天晚上救我们的那只狐狸,它没死!它还活着!…
我大叫一声扑过去,将它抱在了怀里。狐狸身上受了不少伤,血痂斑斑的。
“师父,师父,我们带它走好不好?”我抹着眼泪道。
师父笑了笑,“我没意见,但要看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喂,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戳了戳它的鼻子,它把头往我怀里一缩,一边‘哼哼’,一边拱我的衣服。
“它愿意…它愿意!…”
就这样,我把这狐狸带了回去,养在了师父家里。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小狐’,每当一叫它的时候,我便会想到老狐,其实,‘小狐’原本就是老狐的小名儿…
一段时间,日子过的十分平静,雨馨在师父家住了没几天就走了,说要回市里处理一些事情。我打算像先前那样跟随并保护她,她不准,于是,师父便派了阿风做她的贴身保镖。杨书军天天跟我唠叨,说这么好的妹子我不把握住,到时候肯定成阿风的了…每每这时候,我自己心里也会有一种酸楚的感觉…
后面的一天,师父带我去市里买了部二手车,并且给我配了部新手机。我很想去雨馨的住处看看,但始终鼓不起勇气。随着两场冻雨,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我已经穿上了毛衣和外套。这几天比较悠闲,由于无事可做,杨书军便去了小晴老家,陪伴舅舅杨念生。师父则去了后院闭关静修,向风还在市里。我每天要么就带着小狐去野地里玩耍抓野兔子,要么就蹲在院子里计算奇门术数。
这一天将近中午,天阴沉的很厉害。我蹲在院子里,正盯着那棵叶子掉光干巴巴的树发呆,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那种感觉的驱使下,我的目黄移向院门…‘砰’的一下子,院门被推开了,我急忙起身。当我看清来人以后,不由一阵失望,来的是我们镇上的一个人。
“呦,小冷师父在家呢!”
我强自笑了笑,“怎么了王叔,有事么?”
他‘嘿嘿’冲我一笑,转身急急忙忙出去了。我心说,这人有毛病么,这么大力推门进来,打个招呼就走了…
“喂,美女,这里这里!…”
那王叔站在门口朝街上喊道,片刻,一个身穿黑色紧身齐膝毛衣,戴着绒帽和眼镜,拖着旅行箱的女孩儿出现在门口…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我呆呆的看着那女孩儿,她也轻巧的摘掉眼镜,怔怔的朝我看过来。
“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