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载着晨星,顺着土路,没多久,便回到通往砖窑厂的那条马路,一路向北,老远就望见了砖窑厂耸立的烟囱,像一根青色的巨笔,随着距烟囱越来越近,终于来到那砖窑厂。
砖窑厂面积挺大,位于路东,孤零零坐落在旷野中,离这里最近的镇子都有好几里路。砖窑厂和马路之间隔着一条小河沟,被一座小石桥连接着,石桥正对着砖窑厂的大门。
此刻天色尚早,然而,大门却紧紧的关闭着,过了石桥,把车停在门口,侧耳去听,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整个砖窑厂,像是一座空寂的死城…我心下奇怪,难道这砖窑厂里又出了什么事?所以没有运作?…
从车上下来,朝四周望了望,我不禁想到去年的情景…去年我在那破宅久等王老板跟那五个工人不回,于是便过砖窑厂这里来。就是在这个地方,从围观看热闹的人口中,我得知王老板和那五个工人已死的消息…当时把我吓得够呛,我万万想不到,头一天还跟我打过交道的那王老板,居然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今天又不是节假日,而且时间还这么早,怎么这里会没人呢…”晨星说道。
“嗯?”我回过神说,“我也觉得挺奇怪…”
“阿冷。”晨星问,“那我们是不是明天再过来?”
我扭过头,顺着马路望了望,笑了笑说,“既来之则安之,走,进去看看。”
“怎么进去?”晨星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疑惑的问。
我诡秘一笑,指了指围墙,晨星眉头一皱,“翻墙?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怕被人误认为我们是偷东西的么?砖窑厂里除了砖,能有什么可偷的?再说了…”我笑道,“有谁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子做小偷的?”
晨星轻轻推了我一下,嗔道,“你这家伙…行吧,你说怎样就怎样。”
我把车停靠在墙边,登上车顶,纵身一跃,便攀住围墙翻了上去,然后伸手把晨星也拉了上来。
“好高哦,我不敢跳。”晨星往下看了看,笑了笑说。
“我接你下去。”说完,我当先跳下去,朝晨星张开双臂,“来吧。”
晨星抿了抿嘴,从口袋掏出发夹,将头发挽起来夹住,张开双臂,像一只蝴蝶一样朝我扑下来。我往上一迎,将她抱在怀里,感觉脚底一滑,干脆顺势往后一仰,躺倒在地。
“哎呦!…”
“阿冷你没事吧?!”
晨星慌乱的问,然后就要起身,被我一把抱住了。我把脸贴上去,一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一边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连跳墙的姿势都这么迷人,你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晨星在我胸口捶了一下,“你这没正没经的家伙…”
从地上起来,只见墙内靠着门边是一座小屋,隔着窗朝屋里看进去,墙角有只火炉,看不到火光,应该早就熄了。炉旁是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放着一只掉瓷的白色茶缸。距桌子不远是一张床,脏兮兮的被褥凌乱的卷在床尾…看样子,这屋子是砖窑厂守门人住的,只是不知此刻人去了哪里。
远处厂院靠墙那里,还有几座屋子,并连在一起,相比之下,比门口这座要气派多了,应该是办公用的…
晨星见我前后左右来回张望,问道,“阿冷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
“嗯?想什么?”
我一本正经的说,“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话…从外面进来,会在哪个位置撒尿…”
晨星脸色一红,啐了一下。
我‘嘿嘿’一笑,“说正经的,必须要知道那黄老板在哪个位置撒的尿,才能知道他在哪里沾的那东西呀…”
晨星冲我撅了撅嘴,似笑非笑的说,“那你慢慢想吧,如果要现场重演的话,知会我一声…”
“都老夫老妻了,还怕看么?”我坏笑斜睨晨星道。
晨星拧了我一下。
我们在门口四近搜寻了一番,没发现异常的东西,于是便往厂院深处走去。厂院很大,手推车东一辆,西一辆,散停在院中各处。绕过两座高大的土堆,是一道长长的棚子,棚子底下,一台台满是油渍的制砖机并排远去。绕过棚子,是码的层层叠叠的砖胚,以及烧好的青砖。过了砖堆,便是烧砖窑了。
这砖窑厂的烧砖窑还是老式那种,一半在地下,像是隧道,共有两排,那烟囱就耸立在两排烧砖窑的正中,足有数十层楼高。钻进圆拱形的门洞,沿着阶梯,我们下到烧砖窑内部。
一间间窑洞是连在一起的,每间的炉门都紧闭着。这里非常幽暗,空气污浊,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气味儿,吸到鼻子里很不舒服,整个人有一种闷闷的压抑感。不知哪里,隐隐约约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传过来,此外便是我们的脚步声了,带着回音,那种‘砰砰’的回音似乎从四面八方朝我们压来,仿佛有许多人正在窑里走动…
晨星有些紧张,偎靠着我,抓着我胳膊。就这样,我们一间间窑洞看过去,来到最边上一间,我停住脚步。其它窑洞,由于常年烟熏火燎,上面顶部都黑乎乎的,然而,这一间窑洞却看着挺新。去年垮塌,将王老板和那五个工人埋死的底下的,应该就是这间窑洞了,我心里想…
这样想着,我看向洞顶,突然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感觉,在不安的驱使下,我急忙拉着晨星出了窑洞…
就这样,我和晨星在砖窑厂内内外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天时傍晚,远处的天边漂浮着几朵火红的云霞,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丝丝缕缕照在制砖机冰冷的金属上。清冷的晚风钻进砖胚堆的缝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伸手帮晨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想,那黄老板是在哪里沾到的,不干净的那‘东西’呢?…
“阿冷。”
“嗯?”
“说不定…”晨星道,“说不定那黄老板不是在这砖窑厂里沾到的不干净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心里道,如果真如晨星所说,那就不好办了,如果不是在这里,谁知道那黄老板是在哪里沾到的那鬼东西?…这样想着,我皱眉漫无目的的望向四周,目光落在那烟囱上,忽然心里一动。
“来…”
“去哪儿?”晨星问
我拉着晨星来到烟囱底下,只见这烟囱的底部直径足有七八米,越往上越细。烟囱的一侧,钉着一个个供攀爬用的,钢筋所做的,半圆形的环,层叠而上,像是一道通往云空的天梯…
“你是要…”晨星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没错。”我笑着点点头,“在下面等我,我爬上去看看。”
晨星抬头仰望一眼,紧张的说,“好高啊,阿冷,连点防护都没有,还是别上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别乱跑,就在这底下等我,好么?”
晨星点点头,我俯下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把外套脱下来,交到她手中。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烟囱上和我胸口平齐的钢筋圈,脚踩住下面第一级钢筋圈…钢筋冰冷的触感使我的心猛然一收,一种硌痛从脚底传上来。我用脚使劲往下踏了踏,感觉这钢筋圈钉的十分牢固,纹丝不动,也不打滑,不由心神一定,放沉呼吸,一级一级往上爬去…
片刻,耳边‘呼呼’风响,冷的我鸡皮疙瘩一阵接着一阵。攀爬到三四层楼的高度时,我朝下面看去,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朝我袭来,我急忙闭住眼睛,用力握着钢筋圈,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绷的紧紧的,心脏‘突突’地往上蹿。调整了好一会儿,心绪终于平复,我睁开眼,再次朝下面看去。这砖窑厂面积太大了,在这个高度根本看不清全貌。抬头望去,钢筋圈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仿佛无穷无尽,我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晨星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被风吹的断断续续的,“阿冷…不行就下来吧…”
听到晨星的声音,我心神一定,朝下面喊道,“没事,放心吧…”
我一咬牙,再次往上爬去,又爬了差不多两层楼的高度,风开始大了起来,吹的我衬衣鼓的像个球,仿佛有人在我身后,用一阵大一阵小的拉力将我往后拽。不时有风‘呜’一下钻进我裤管,腿肚子上的筋便猛的一抽…我不敢停顿,因为一停顿,踩着钢筋的脚掌就一前一后的摇颤,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踩滑掉下去…
就这样,我越爬越高,耳朵里‘呜呜’的全是风响…终于,我抓住了最后一级钢筋圈,风似乎没先前那么大了,一只鸟雀贴着我肩膀飞过…这里距离烟囱口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只见烟囱口外围黑乎乎的,口上被雷劈的参差不齐的砖清晰可见,粗大的避雷针像一根戳向云天的钉子…
夜幕缓缓垂落,天马上就要黑了,等天一黑,就看不清下面的景象了。因此,我尽快调整了一下心绪,缓缓朝下面看去…
当我的目光落到下面以后,我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感觉有一股血流‘嗡’一下冲上脑门儿,底下的所有一切在我眼睛里都在晃动,包括我所依附的这根烟囱柱…它和地平面之间,竟然呈现一种奇怪的,往后倾斜的角度,一边晃,一边斜,感觉随时都会倾倒。在一种重心往后的心理作用驱使下,我感觉脚下一滑,求生本能使我猛然把右胳膊伸进了钢筋圈里,随着肘关节‘喀啦’一声响,我双脚全部踩脱了…
就这样,仅靠一根胳膊,我悬挂在烟囱上,随着身体被风吹的晃来晃去,眼里的一切也在晃来晃去…‘呜呜’的风声像鬼哭一样在我耳边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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