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胡向宇的到来让祁慧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当老师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但每次跟这些可爱的学生们在一起时,祁慧总能get到许多美好而快乐的东西。
考虑到胡向宇的腿伤还未完全康复,祁慧把他安排在靠门口的位置,又特意叮嘱几个班干部多帮忙。陈一唯笑眯眯地拍着胸脯向祁慧保证,“小祁老师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让胡向宇深切地感受到全班同学的热情和温暖。”
胡向宇倚着墙恨不得把脑袋藏到裤裆里,“求求你们了,能当做没看到我吗?”
“别这样嘛。”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们把胡向宇围起来,全都笑容满面,“既然转到了我们班,那就是我们三班的一员。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一个也不能少,你可是我们三班必不可少的一份子啊!”
“对啊,上厕所别忘了叫我们,一起啊。”
胡向宇的脑子里顿时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不由得抖得更加厉害了,“不去不去,老子憋死都不去厕所。”
祁慧到底还是不放心,特意叫了陈一唯和谢雪宁来办公室谈话,才刚透了点口风谢雪宁就明白了,乐呵呵地回道:“小祁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们也就是嘴里吓唬吓唬他,省得他把之前的不良风气带进我们班,谁还真动手啊。”
“就是,真要打架,也得等他活蹦乱跳了才行,跟一残疾人计较这不是丢我们的脸吗?”陈一唯大大咧咧地脱口而出,说罢胳膊被谢雪宁撞了一下,有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又赶紧傻笑岔过去,“祁老师,我和王童拿了奥数奖,班上有没有奖励?上次说的北戴河两日游还去不去的?我们可是连赞助都拉到了!”
祁慧反正就是不给他准信,“再说吧。”
“怎么又再说啊?您都推了一个月了!”俩孩子都急了,一人抱着祁慧一个胳膊不撒手,“您今天不答应我们就不走了。”刚说完,上课铃响了,俩人脸色微变,相互看了一眼,依旧不动。
祁慧看着他俩笑,“我记得第四节好像是马老师的物理课,呵呵,连马老师的课都敢迟到,我真是对你们俩敬佩有加!”话音刚落,他们俩就已经甩开祁慧的手臂,争先恐后地往教室奔了。
中午一下班,祁慧就给莫乔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喘息,祁慧不由得纳闷,“今天你们不是休息吗,怎么又去训练了?”
“反正在家里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就到队里来打打球,养一养手感。”莫乔一边擦汗,一边问:“你大姨现在怎么样了,醒了吗?”
“不知道,我现在正打算过去看她。”一提起大姨,祁慧的心就沉甸甸的,“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胡向宇来我班上报到了,你还记得他吗,就是上次开车撞到我的那个小鬼……”
察觉到祁慧不大想继续那个话题,莫乔也立刻附和,“怎么能不记得,那个黄毛小子嘛,印象太深了……”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得知祁慧要去医院给林振球送饭,莫乔急忙道:“那我送你过去吧。”
祁慧哭笑不得,“你从公寓过来,就算不堵车也得近一个小时,再折回去医院又是一个小时,你都不累呀。”
“全程坐车里头,累什么。中午路上不算堵,我开快点儿用不了一个小时。”
“可我心疼啊。”
莫乔被她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取悦了,满身心的全是快活,心软得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他没再坚持,决定去医院跟她汇合。等挂断电话,他有好一会儿都不想动,就地坐在训练场的地胶上,又顺势躺下来,四仰八叉地伸了个懒腰,傻乎乎地笑起来。
真好啊,他想,谈恋爱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莫乔你干嘛呢,怎么躺地上了。”平时不是最爱干净的吗,怎么突然往地上躺,难道是伤着了?体能教练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冲过来,跑了几步,只见莫乔噌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身,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体能教练想,教练们口中一贯的聪明孩子竟然也有这么蠢萌的时候,真少见啊。
算算时间还来得及,莫乔去剪了个头发,发型师一见他就特别激动,使劲儿推荐他做个“新潮”的发型,“运动员也要讲究包装,你看你长得这么帅,怎么能留这么个妹妹头,太土了。起码要剪个莫西干啊,酷——”
莫乔心情好,被发型小哥儿忽悠得迷迷糊糊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头发就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两侧的头发几乎被剃平,头顶稍长的头发用发胶立了起来,镜子的莫乔一扫之前青涩的学生气,眼睛没有了刘海的遮掩,整个人都凌厉了许多。
“多帅啊!”发型小哥儿不住地感叹,“这才是真男人,行走的荷尔蒙……”
莫乔顶着一头真男人的发型在医院门口等到了祁慧。一见面,祁慧就睁大了眼睛,黑眼睛圆溜溜的,像只看见了主人的猫。
“哇——”她说,圆眼睛完成了月牙,眉眼间全是笑意,脸蛋红扑扑的,“好帅啊。”她捂着脸,笑意藏在指缝间,“你这是诱人犯罪啊!”
“随时欢迎你来犯罪。”莫乔一只手接过祁慧手里的饭盒,另一只手顺势牵住她。祁慧的手很小,纤细修长,却又有些肉感,握在手里软软的,很舒服,一旦握住就不想放开,“晚上我等你吃饭。今天卷毛他们肯定不敢再来搅局了。”
祁慧点头,“好啊。”
祁爸不在医院,林振球又早就知道莫乔是祁慧男朋友的事,所以中午祁慧便让莫乔一起跟了上楼。住院部的电梯坏了一部,另一部电梯简直要挤成沙丁鱼罐头,祁慧便索性和莫乔一起爬楼梯上去。
爬到七楼时,祁慧隐约听到了表嫂的声音,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语气不大好,气急败坏的样子。
“……对,我在网上查过了,说什么的都有。我哪知道这个病还遗传啊,之前就听说她妈老失眠老失眠,也不知道是抑郁症。当初我跟振球结婚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姨就是抑郁症自杀的呀,要知道这个,我就不嫁他了……”
祁慧的脚突然停了下来,莫乔注意到她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整个人就像突然泄气的气球一般,完全没有了灵魂。
莫乔心里一惊,隐约猜到些什么,赶紧揽着她的腰把她扶到靠墙的楼梯边坐下,不住地唤她的名字。
“慧慧,慧慧,我在这里。”
祁慧终于从噩梦里惊醒,平时日神采飞扬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我嫂子刚刚说什么?她说我妈……自杀……”
这太可笑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的母亲,那个全世界最温柔的女人,每天早上会用火腿肠拼成小动物哄她吃饭,晚上读故事书陪她入睡的母亲,怎么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她。
饭盒扔在楼梯间,莫乔搂着祁慧出了医院,上车后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开,索性就上了高架桥准备出城。
学校里,莫乔打电话过去请了假。电话是许畅接的,听到莫乔声音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会儿,好几秒都没说话,反应过来后就很爽快地允了假,请假的原因却一个字也没问。
汽车最后停在了一个水库边,莫乔开了窗,微凉的风掠过湖面带着一丝水汽吹进来,拂起祁慧的发丝。她的头发长了许多,随意地掖在耳后,被风一吹,乱蓬蓬地飘到脸上。莫乔伸手过去帮她挡了挡,手指最后落在她脸上。
他不知道怎么劝慰她,但莫乔相信她能自己走出来,他所爱的人,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温柔,也是最坚强的心。
他们俩在水库边吹了一会儿风,祁慧终于缓了过来,红着眼睛主动抱了抱莫乔。
“现在回去吗?不然,我们再四处溜达一阵。”
于是他们俩就下了车,沿着水库慢悠悠地走。
祁慧跟莫乔说她妈妈的事儿,其实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毕竟过去了十多年,如果不是家里还摆放着祁妈的照片,她甚至可能已经不记得祁妈的面容,但脑海里总有几个画面印象深刻。
“我第一天去幼儿园,怎么也不肯去,又哭又闹,我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送进去,她才走我就逃了出来,一溜小跑比她还先到家。她急着去上班,只能先把我关家里,我还生气,把家里的床单、被套、沙发罩子全扔地上了,还用脚踩。中午我妈回来,气得给了我两巴掌,又生怕把我打坏了,晚上还用热毛巾帮我敷屁股……”
可是,那样鲜活的、温柔的人,怎么会舍得离开她呢。
他们俩走啊走,累了就在水库边坐下,看看风景,发发呆,有时候莫乔会低头亲一亲祁慧,不带任何□□的,温柔的亲吻。
天快黑的时候祁爸来了电话,声音里有焦急,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下午请假了?什么时候回来?”
“晚点回。我没事了,莫乔一直陪着我。”
祁爸“哦”了一声,挂断电话后才挠了挠头发,“刚刚说谁来着?”声音太小,他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