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莫乔状态神勇，大比分战胜罗姆后，接下来几场比赛都极为顺利，而后八分之一决赛战胜朝鲜选手晋级，与日本选手山下在四分之一决赛碰面。

　　国家队的其他几个队员也都顺利晋级，但到四分之一决赛时就要开启内战模式，刘一杰和许展鹏狭路相逢，赛程注定了他们俩当中只有一个能闯入半决赛。

　　莫乔的比赛时间刚好和刘一杰、许展鹏的对决错开，一个是上午八点半，另一个是十点十分，分别是1号台和3号台，体育频道会对这两场比赛先后进行直播。

　　依旧是方教练做场外，相比起上一次打罗姆时的严肃，他今天的表情看起来要轻松许多。但莫乔很清楚那只是表象，故意做出来给对方施加压力而已。输给罗姆，对国内球迷和新闻媒体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不可接受的事，但输给日本人就不一样了，就算明明知道对手是日本排名第一的山下也一样。

　　方教练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人，他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刺激运动员，什么时候让他放松。所以，世乒赛的整个赛程里，方教练从来没有骂过莫乔一句，而是以鼓励为主。当然，第一次参赛就能打败中国队老对手罗姆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但是，这还不够。国家队对第一次参赛的运动员只有一个要求，不输外战。这四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可执行起来有时候比登天还难，尤其是莫乔手黑到接连抽到罗姆和山下的这种情况下，方教练可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八点半，比赛准时开始。

　　上午祁慧有课，一二节随堂测试，祁慧一边在教室里巡视，一边悄悄掏出手机偶尔刷个微博。她最近请了好几次假，都不好意思再跟领导开口了，好在今天是考试，不用站讲台讲课，不然，连刷微博的机会也没有。

　　今天电视台换了解说，不过祁慧对此并不抱希望，电视台那几个解说她太了解了，没有几个说话好听的，上次那个胡欣虽然总喜欢把球员批得一无是处，但偶尔能讲一讲哪个球打得怎么样，多多少少还有点专业态度，今天这位邱明，他老人家整场解说能从乒乓球的起源扯到场地地胶的生产厂家，再分析先进运动员的心理状态——反正就是不跟你讲今天的球到底打得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祁慧宁可去看台湾解说版，就算不那么专业，可至少全情投入、热血沸腾……

　　好吧，不想这些了，莫乔已经开始发球了。

　　1:0，莫乔发球得分。

　　方教练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摄像师敏感地给了他一个镜头，方教练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只有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发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这混账小子，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比赛里练发球！万一把自己坑了怎么办？方教练心里暗骂，坐得却愈发地直了。

　　看台上的古教练和队友也都把心提了起来，这是莫乔最近一直在练习的发球方式，球落点低，旋转快，极为难接，国乒队的队友们也被他坑过很多次。当然，这个发球虽然凌厉，也存在比较大的问题，就是成功率不高。不然，方教练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方教练心里的咆哮还没结束，莫乔又继续了刚才的高旋转发球，再得一分。

　　山下有点懵，甩了甩球拍，看着飞到天上去的胖球皱了皱眉头。他本以为经过上一球的经验，这一球应该没问题，可出乎意料的是球却飞得更偏了。他已经尽量地减少了力度，把角度压下来，可球的转速太快，触上球板后就根本不受控制。

　　第一回合还没开始就败下阵来，山下很讨厌这种感觉。以至于发球权转到他这边时，他依旧手生，前三板就被莫乔强攻落败，比分落到4:0，发球权再一次转到莫乔这边。

　　眼看着莫乔又摆出同样的姿势，山下不由得暗骂了一句粗话，对面的小白脸还准备继续发这种球吗？

　　答案是肯定的，山下又丢了一分。

　　不到三分钟，场面上已经是5:0。电视机前不懂球的观众不由得开始唏嘘，“这小日本技术太次了吧，发球都接不到。”

　　“你有本事你去接”有内行人故作高深地回应，“刚才那几个球，国家队里能接下来的也没两个。看看那转速，再看看那落点，压根儿没法打嘛。”

　　方教练却稍稍放下心来，看得出来，莫乔今天的状态异常神勇，甚至可以说比之前几场还要稳定，不管是球的转速，还是高度都控制得极为精准，落点不长不短，正正好让对手很为难的部位。

　　莫乔单靠发球就拿下四分，每次发球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高度，同样的落点，可就算是这样山下还是给接飞了。就连围观群众都开始同情起对面的对手来。

　　郑秋原终于喊了暂停，莫乔一脸淡定地放下拍子走到方教练跟前去喝水。

　　“郑秋原估计看出点门道来了，这个发球你先放一放。”方教练怕被郑秋原听见，压着声音凑到莫乔耳边叮嘱道：“今天的策略不错，山下已经被你打出火来了。他一生气，肯定节奏不对，发挥也会失误。你就给带一带节奏，打几个快球把他打懵，干死他！”

　　莫乔也不说话，沉着脸点头。

　　二人又打了两个回合，各得一分。比分成了7:1，莫乔大比分领先。随后又是莫乔的发球局，依旧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落点。

　　方教练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莫乔可不像是这么不听劝的人。

　　山下咬着牙轻轻挥拍，白色的小球轻磕在球板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这个声音不对！山下顿觉不好，慌张地想要再加一分力，可为时已晚，小胖球无力地挂在网上，被拍了回来。

　　8:1

　　狡猾的中国人！山下咬着后槽牙，气得想摔拍子。方教练坐在场外得意洋洋，孙萌“哎哟”一声，“乔哥居然骗人，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古教练也有点得意，“他的动作看起来好像跟之前是一样的，其实不然，手抖的时候没有加旋转，速度当然不一样。山下还减了力度轻轻一磕，当然磕不过去。你以后打球也注意，一定要仔细观察。”

　　孙萌撇嘴，“这个光靠看也看不出来吧。”

　　“回去跟莫乔上手练，练得多了，手感一好，自然能接到。”国乒队里的训练都是一起的，就算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大家也不会刻意地去避着谁。也正是因为如此，队员们才能取长补短，进步神速。这是国乒队的优良传统，也是制胜法宝，这一点，在其他的任何国家都是做不到的。

　　说话间第一局已经结束，莫乔以11:3大比分获胜。

　　郑秋原脸色很难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乔，神情很复杂。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直白，连直播的主持人都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日本队的场外指导正狠狠地瞪着莫乔，看来对他刚才的表现十分忌惮，不知道今天的莫乔会不会成为山下和日本队教练的噩梦。”

　　还有更多的观众选择了去看台湾解说，“……啊啊啊，真是太漂亮了！初出茅庐的小将莫乔不仅人长得非常帅气，打起球来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是的，他的姿势非常优雅，就算浑身大汗，气质依旧干净清爽。你看他的眼神非常清澈，就像森林里迷路的小鹿一样单纯……”

　　围观群众：大家看的真的是同一场比赛吗？长得帅确实是大家普遍认同，姿势优雅什么的暂时不去讨论，毕竟，第一局打得太快，不是发球得分，就是前三板，几乎很少跑动，所以，什么白鹤亮翅、海底捞月都还没来得及施展，所以，勉强优雅吧。

　　可是，清澈单纯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那眼神明明杀气四溢，感觉被他随便扫一眼都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好不好！还森林里迷路的小鹿，那是魔法森林里的狂化鹿吧！

　　不过，虽然大家被雷得不轻，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蹲守，听他们使劲儿吹嘘莫乔总比听体育频道解说员讨论地胶生产厂家有意思多了。

　　第二局开始，山下明显压着火儿，一上场就开始搏杀。莫乔沉着冷静地应对，不急不躁，基本没出错，倒是山下手上不稳，好几个搏杀的球都没能打好，要么球拉得太高被莫乔扣了回来，要么索性自己失误丢了球。

　　最后，莫乔以11:8拿下第二局。

　　山下毕竟成名已久、经验丰富，虽然连失两局，但并未因此就失去了信心。被教练一骂，山下很快调整心态，把节奏缓了下来，每打一个球都要绕着自己这边场子走一圈，捡球的速度也格外的慢。

　　莫乔这一次被他带了节奏，有几个球处理失误，比分一路打到了11平。

　　方教练并不急，也没叫暂停，抱着胳膊坐在原地，面无表情。

　　体育频道的解说又开始泼冷水，说什么莫乔到底年轻没经验，只要被对手抓住一个小机会都有可能被逆转之类。

　　祁爸气得“蹭——”地把笔记本给盖上了，气呼呼地打开办公室门出去抽烟。

　　“老祁你这是咋了？”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扯着嗓子问：“不是说戒烟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了？你家闺女上次还跟我们说了，让我们盯着你。小心我们告状！”

　　祁爸黑着脸把才点上的香烟摁灭了，又气呼呼地回来继续开电脑。笔记本反应有点慢，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才重新亮起来，场上莫乔和山下还在继续鏖战，祁爸死死地盯着左下角的比分栏，“2:1，什么情况？第三局输了？这小子怎么就输了呢？”

　　他再仔细一瞧，旁边赫然还有一栏局分比，上面清楚地写着3:1.

　　祁爸总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