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小草一个没站稳,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转正了?就这么从一个白衣襟的试用小捕快,要变成妃色衣襟的正式六扇门捕快了?
这犹如天上掉了个馅饼下来。哐当一声将她砸得满眼星星。
“小草,小草!”叶千问连忙摇晃她:“等会我吩咐人给你拿新的官服来,不过你还是先去给你师父说一声吧。”
“哦…好!”小草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嘿嘿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星星地朝段十一的房间里走。
正式捕快啊!衣襟终于不是白色的了!终于可以挺胸抬头走在六扇门里,终于可以…进去密案库了!
傻笑着走进段十一房间,伸出爪子使劲儿摇他:“师父你快醒醒!”
段十一这些天来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刚刚沉睡呢。就梦见地震了,天崩地裂,世界末日。最后变成一张小草的脸。
“啊!”惊醒了。
小草的脸没消失,依旧冲着他笑得阳光灿烂的:“师父,刚刚发生了一点事情,你要不要听?”
段十一眼神有点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刚刚啊,那个碎尸案的凶手掉在我面前,我把他送进大牢,总捕头就说我已经转正了!”小草笑着笑着,吞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故意要抓的,是他来我面前自首的!”
段十一心里一沉,皱眉看着她:“你转正了?”
“…嗯。”小草挠挠头:“其实我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正了。”
段十一气极反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里面的豆浆是用的红豆还是黄豆?”
小草下意识地答:“红豆比较好吃。”
没救了!段十一只差一口血喷她脸上了:“你告诉我,天底下有什么人会那么傻,一头撞来你面前自首?杀人自首也只有被斩首的一个下场。他是脑子有泡啊还是脑子有坑啊要来送命?就是只兔子要死了都会咬人啊!”
小草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道:“也有傻兔子的,比如那只一头撞死在木桩上,让人守株待兔的那个。”
“你给我闭嘴!”段十一气得直磨牙:“现在不是跟你讨论兔子的时候,这明显就是个圈套,有人要送着你往里头钻啊!你还真喜气洋洋上傻当,半点没察觉?”
小草乖乖闭着嘴巴,被骂得眼睛直眨巴。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啊?”段十一气得直接下了床,拎着小草就往外走:“去给总捕头说,我们暂时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师父……”
“师什么父!你还舍不得了?”段十一瞪眼。
“不是…”小草嘴角抽搐地低头看着他的左腿:“你腿不是断了吗?”
这裹成个粽子的腿,跑得比啥都快是怎么个情况啊?
段十一身子一僵,接着面无表情地圆谎:“包百病不愧是神医,这么一会儿我的腿就好了!”
“……”小草皱眉:“你骗我!”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总是瞎聪明!段十一气得牙痒痒,但是到底底气不足,哼哼了两声将小草放了下来:“关于我腿的这件事情…”
“你没摔断!”
“…本来是没摔断没有错,当时太痛了我以为摔断了。”
“你还联合那御医一起骗我!”尽吐女弟。
“…御医那是医术不行,没看出来…”
“我以为谁都会骗我,就你不会的!”小草咬牙,气愤不已地道:“我还傻兮兮地帮你做轮椅,背着你从朱雀大街跑到公主府,又从公主府跑回六扇门!”
段十一干笑两声,突然觉得心虚得很,还想找词儿解释呢,抬头就看见小草眼里水光泛起。
“我还以为你当真腿断了,愧疚了好久。”小草扁扁嘴,抹了一把眼睛:“果然还是不该相信你的,你这个骗子!”
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段十一伸手作尔康状,很想再说点啥,然而已经没词了。
他忘记了自个儿说的话,小草是都会听会信的,拿这个骗她,的确是不太对。但是…但是吧,也就是个玩笑啊,他又不是故意的,就是开个玩笑!
“这是怎么了?”包百病在门口,看着小草冲出去,又在门口伸脑袋看了看段十一:“出啥事了?”
段十一摆摆手:“让她冷静冷静吧,我做错事了。”
包百病一脸不赞同:“你做错事了,让人家冷静?”
“不然呢?”段十一一脸无辜:“我现在说什么她也不会听啊。”
“听不听是她的事情,你说不说是你的态度啊!”包百病啧啧道:“我还以为你是风月场的老手,没想到也还是个毛头小子。你这样,人家会不喜欢你的。”
“谁要她喜欢?”段十一皱眉:“不过…刚才好像是我在追究她的错,怎么到后来,成了我的不对了?”
包百病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你跟女人吵架,只要你错了一点儿就是给女人翻盘的机会。哪怕你没错,态度凶了点声音大了点,最后也绝对会变成你的错。”
“为什么?”段十一挑眉。
“因为你凶她,凶她就是不爱她,不爱她就是你的错,是你的错最后就成了你道歉。”包百病叹息着摇头:“从前我隔壁住着一对小夫妻就是这样,每天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开始吵架,最后一定在女人是一声‘你凶我’里结束。”
段十一了然地点头,顿了顿,眯着眼睛道:“我和她不是小夫妻。”
“差不多差不多,一个性质。”包百病摆摆手:“你还是快去追小草吧,不然会后悔的。”
段十一抿唇,冷哼一声,坐下来解开腿上的白布。
小草黑着脸提着刀一路冲出门,路上都没人敢拦她,生怕这姑奶奶突然发疯砍人。
她怎么就这么傻呢?段十一说什么她都信,甚至叫她不要查了别转正她都听,结果丫的处处骗她,还装摔断腿!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她被人吃得这么死死的真的不太好!
必须改正!
“段姑娘。”
一路冲撞,旁人都是回避的,走到一处巷子口,竟然被人拦下来了。
小草抬头就看见一张十分温和的脸,穿着蓝衣襟的侍卫服,朝她拱手道:“我家主子在前头的茶楼等段姑娘。”
“啊?”小草皱眉:“你家主子是谁?”
蓝衣襟微微一笑:“姑娘跟在下去就知道了,就在前面。”
这人看衣裳就知道了,蓝色衣襟,仅次于大内紫衣襟,只能是一品大员或者皇亲国戚的随从。这么大的身份,竟然跟她行礼?小草反应了过来,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跟着走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她也不至于会被人卖了不是?
蓝衣襟一路走到一处茶楼,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草好奇地上楼去看。
这家茶楼很小,就在街转角的地方。然而没有名字,好像也不是谁都可以上来的。一楼二楼都空着,没有人。
三楼上有茶香,小草上去一看,有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人正坐在桌边,优雅地倒着茶。他穿的是常服,却还是绣着麒麟的暗纹。
“来了?”赫连淳宣侧头看着小草,微微一笑:“女儿家怒气冲冲走在街上可不太好,容易被人骗。”
九王爷!小草认得这张脸,当即吓了一跳!贴着楼梯扶手动都不敢动。
“那么紧张做什么?”赫连淳宣微微一笑:“我又不会吃人。”
是不会吃人,但是真的挺吓人的!小草吞了吞唾沫,一想到这人是段十一的亲爹,就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羞耻感。
好吧,虽然她不是段十一的媳妇,但是你们不能鄙视一个怀春少女的意淫!
小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了一下,走到九王爷旁边去站着:“王爷召见小的…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九王爷哈哈大笑:“好孩子,先来坐下吧,我不过是刚好看见你在街上走,所以想让你上来喝杯茶。”
“哦…”小草贴着椅子坐下来,接过九王爷递过来的茶,小心地抿了一口。
嗯,好茶!
“听说你转正了。”赫连淳宣道:“恭喜了。”
小草:“……”
她不过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捕快了,为什么一转正,人人都知道啊?还惊动了堂堂九王爷!
不过转头想想,她是段十一目前唯一的徒弟,还是个女徒弟,九王爷多关心关心也没什么不对。
“当上正式捕快,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九王爷笑眯眯地道:“你最想做什么?”
小草一顿,继而道:“就继续办案而已。”
赫连淳宣微微弯唇:“我倒是有一件案子,想拜托你。”
哈?案子这种东西,不去找段十一,反而来找她?小草想也不想就摇头:“我什么都不懂的,这种案子交给六扇门,总捕头会分配好的。”
“不如你先看看这个东西?”赫连淳宣抽出一封发黄的信函,直接放在了小草面前。
小草瞳孔微缩。
那信函上头写了几个字。
“风正寒亲启。”
信封上有封蜡,是密信。
风正寒是谁呢?小草她老爹,也就是曾经辉煌一时的风家家主。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个名字了。
喉咙有点紧,小草想笑都笑不出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将信打开了。
信纸都有些脆了,也不知道是保存了多久,上头的字十分清秀:“已到,勿念。以你我之谊,必视如亲生。”
什么意思?小草翻来覆去将这信纸看了几遍,没有落款,只有这几个字,并上一个兰花的暗纹水印。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
九王爷叹息道:“这是十六年前,从宫里送出来的一封信,一直被风家主保存得很好。直到一年多以前,风家灭门,我才辗转收到这封信。”
“你认识我爹?”小草脱口而出。
说完就有些后悔地皱眉,这世上知道她是风家人的,没有几个。
九王爷却一点都不意外,十分慈祥地道:“我是你爹的旧友,原来还在京城的时候,还与你爹一起喝过酒,他是个不错的人。”
小草鼻子一酸。
她把很多事情都藏起来了,假装自己不记得,不记得温柔的娘亲,不记得总是笑着将她抱起来的爹爹。
十五岁的段小草不叫段小草,叫风温柔,是风家家主的掌上明珠,横行四方的小霸王,完全辜负了爹爹给她起的名字。
风家很大,却只有爹娘和她。爹爹是个好男人,不曾纳妾,一直照顾娘亲和她。娘亲不太爱笑,却对她很好很好。
她那十五年,都是笑着过的。